緣一倚在敷居旁,側耳傾聽雨落下的聲音。
淅淅瀝瀝,正衝淡犬妖們的氣息。
五條蓮坐在榻榻米上,著一件單薄的內襯,披半肩深色的素襖。束起的白發儘數放下,襯得他俊臉蒼白柔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他假意輕咳數聲,以示脆弱。
緣一歎道:“母親已經離開庭院了,不會再回來。”所以彆裝了,五條兄長。
話落,五條蓮恢複了一貫嬉皮笑臉的表情。偏生孩子一直盯著他瞧,眼神極為冷靜,笑著笑著,他頓時笑不出來了。
“你深夜找我是什麼事?”
白發金眸,冷淡如斯。不僅是問話的神態,就連語氣都像極了他的哥哥。這孩子越來越懂得省卻無用的步驟,再單刀直入地談話。
五條蓮很是感慨。
“關於上一次未儘的事。”五條蓮提醒道關鍵詞,“奈良的密林,解開的封印。”
緣一微頓。
“犬夜叉,恕我冒犯。”五條蓮注視著他,藍眸盛滿認真,“可否告知我,你的體內到底有什麼?”
“我所有的不安和顧慮,都源於你體內的事物。”他緩緩補充,“我們五條的六眼有一個特點,可以勘破表象,無時無刻地讀取身邊之物的本質。”
這分明是五條術式的秘辛,可五條蓮不打算隱瞞緣一。
他雖然活得吊兒郎當,但也是實打實的家主。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若想從他人嘴裡得到秘密,自然得交付一個等價的秘密。
“比如,當我麵對你的兄長殺生丸時,他在我眼裡是人形。可在六眼的視野中,他的身上會呈現白犬的虛像,妖力的溢出,會‘告訴’我他的狀態如何。”
“再比如,你——”
五條蓮道:“我能讀出你的年紀、力量、血脈,我甚至能讀出你和殺生丸一樣,體內都蘊藏著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滿月時,你的妖力最鼎盛;在朔月時,你的妖力……蕩然無存。”
緣一頷首:“朔月我會變成人類,是最弱的時候。”
是嗎?
不見得。
五條蓮勾唇:“但,即使我讀懂了你很多,也無從知曉你的本質。犬夜叉,六眼讀不出你體內之物,哪怕你在密林中陷入沉睡,身上溢出了那股力量,我也無從得知那是什麼?”
“它遠超我的想象,根本不是人力能抵抗之物。”
而這,正是他最大的憂慮。
“你知道嗎?人人豔羨的‘六眼’,其實五條家並不想要。”五條蓮沉聲道,“強大是一種恩賜,有時候更像一種詛咒。如果一個時期誕生了六眼,那麼,在當時必然會出現極大的動蕩。”
“或是詛咒出世,或是妖魔降臨……總之,六眼的存在就是為了匹敵那時的至強者,為人類贏取一線生機。”
“若是六眼戰死但災難未除,五條家將代代出六眼。”是未知的因果,也是生來背負的天命。
“當我出生時,五條家就意識到這個時期不好過了。而等流出生時,不僅是咒術師,連神宮也被驚動了。”
五條蓮想笑,卻笑不出來:“同一個時期絕不會出兩個六眼。偏偏,就出了兩個。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在思考會有什麼變故降臨,直到……”
他看向緣一,不再說了。
緣一讀懂了他的意思——直到我遇見你,我忽然懂了誕生兩個六眼的意義。
“仿佛是在告訴我,我和流的誕生是為了阻止你。”
這時的五條蓮卸去了所有的偽裝,變得克製又冷靜,連聲音都沉穩非常:“可是,這之中卻有一個變數,那就是你的兄長殺生丸。”
“要是在你失控時站在你那邊,我和流……沒有勝算。”
緣一:“所以你跟了兄長一年,企圖拉近關係,他怎麼趕你你都不走?”萬萬沒想到你的心機如此深沉,五條兄長。
“嘛,可以這麼說。”五條蓮攤手聳肩,“但我確實把他當作了朋友。”可你哥卻把我當作牲口。
說完,他停頓片刻。
突兀地,他爆發了強烈的求生欲:“我對姬君是真心的!沒有任何目的!我隻是純粹想入贅而已。”
緣一:……
“真的不能再真了。”五條蓮歎道,“同時期兩個六眼,我知道會很凶險。所以早做好了戰死的準備,也不打算娶妻生子,隻求我全力以赴後流能活下來。”
“可惜,我不小心看了一眼……”讓你亂看,讓你亂看!他自己都想抽自己。
他無奈地看向緣一:“看了那一眼,我就不打算死了。”
故而,他才會如此執著地搞清楚一切,就為了知己知彼,把隱患掐死在萌芽階段。
“所以,犬夜叉。”五條蓮道,“現在可以告知我真相了麼?我已經學全了封印術式,或許能幫你封印一些快失控的東西。”
氣氛安靜了下來,隻剩外界雨聲連綿。
緣一沉默片刻,本能地將手放上心臟的位置,輕聲道:“我的體內是一隻王虛,它是我,我是它,這裡——”他在心口畫了一個大圈,“是空的。”
“空蕩蕩的虛洞,是靈魂缺失之物。我覺得應該把它補上,似乎隻要補完整了,我就不會出事。”
填補虛洞?
五條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隻要把你的缺失之物找回來,你就不會失控?”
緣一頷首:“可我不知道怎麼找?需要找什麼?何時會出現?”摁住心口,“即使心臟在跳動,我還是能聽見風穿透虛洞的聲音。”
“每晚都能聽到,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能感受出天生牙對他的戒備。
“五條兄長。”
久違的稱呼,讓五條蓮有些錯愕:“怎麼了?”
“不要擔心。”緣一輕笑,“如果我不再是我,兄長會站在你們那一邊。這是他承諾過我的事。”
五條蓮嘴角一抽。
“真是單純啊,犬夜叉。”五條蓮道,“信不信你哥站在我這邊,再反手給我一刀?”為了弟弟,親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緣一:……
“真是的,你哥的狗話你也信?”
恰在這時,和室的明障子被拉開了。和著雨絲的冷風灌入,一身乾淨的殺生丸握著天生牙,以“送葬”的眼神看向五條蓮。
緣一和五條蓮:……
後者以豐富的被狗追殺的經驗,當機立斷奪窗而逃,眨眼跑得人都沒了。
殺生丸緩緩橫過刀,妖力傾瀉。
“冥道殘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