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剛從保住子孫根的慶幸中抽出神, 聖上就把他要前往邊疆送糧送兵的消息給他迎頭砸了下來。
薛遠接了旨,從宮中回府的路上許多次想起邊關,想起風沙,而後又想起了顧元白。此行前往邊關, 既要治蝗又要發兵, 薛遠並不是到了那把糧食兵馬送到了就能回來了, 他也不甘心就這麼回來,他得做點事,讓心中壓著的那些戾氣和煞氣給消散消散。
邊關遊牧人的囂張, 百姓的慘狀, 軍隊的窩囊, 他得解解氣才能回來。
他也得做給顧元白看, 告訴顧元白薛遠能有什麼樣的能耐。得去威懾那些宵小, 告訴他們沒人能比得過薛遠。
北疆,他非去不可。這一去,最少也得四五個月。
回來或許都已經是來年了, 顧元白的生辰也早就錯過了。想嗎?當然想。
想也是真的想,去也是真的想去。薛遠一路琢磨良久,琢磨的都是怎麼才能讓聖上記著他。
在眾多良才層出不窮的時候記住他四五個月。
他一路想到了府中, 卻見薛夫人衣著整齊地正從外頭回來, 薛遠眉頭一挑,隨口問道:“從哪來的?”
薛夫人不著痕跡一僵, “去各府夫人那說了說話。”
薛遠隨意點了點頭,突然腳步一停, 側身問, “娘,我要是瞧上一個人, 親過了,摸過了,他還是不同意。這怎麼辦?”
親過了,摸過了。這兩句話砸在了薛夫人的頭上,薛遠半晌沒得到回應,他轉頭一看,就見薛夫人拿著帕子擦著眼角,淚水已經濕了一半帕子。
“……”薛遠輕聲,“毛病。”
也不問了,自個兒回房了。
*
糧草快速被調動了起來,裝車運送在一塊。工部和兵部動作緊緊跟上,軍隊行軍時所要的機械、裝備等各種軍需,他們一邊準備,一邊需要知道經過快而精密的計算得出來的具體數據。
樞密院忙著調兵和安排行軍事宜,政事堂反而要比樞密院更忙,他們算著各種賬目,事發突然,不可耽擱,他們隻能日日夜夜停下其他事宜,全部用來計算所需軍需數目。
顧元白和諸位大臣早朝商談,下了早朝仍然商談,有時宣政殿中的燭光點到深夜,殿中仍然有不斷的議事之聲,就這樣,在忙碌之中,大量的糧草和士兵逐漸聚集了起來。具體而縝密的行軍方案,也經過不斷的推翻和提議完善了起來。
終於,時間到了薛遠前往北疆的前一日。
薛遠胡子拉碴地從薛府帶來了兩匹成年狼,送到了顧元白的麵前。
這兩匹狼毛發濃密,四肢矯健而猛壯,它們被薛遠拽在手裡,虎視眈眈地盯著殿中的所有人。宮女們臉色蒼白,不由後退幾步。
顧元白百忙之中抽出頭,瞥到這兩匹凶猛的狼便是驚訝,“先前不是拿來了兩隻狼崽子,這怎麼又送了兩匹狼來。”
“先前那兩隻小,不行,”薛遠聲音發啞,“這兩隻才能護著聖上。”
顧元白聞言一頓,停住了筆,“護著我?”
薛遠沉沉應了一聲,雙手陡然鬆開,宮侍們發出驚叫,卻見那兩隻狼腳步悠悠,走到了顧元白袍腳旁嗅了嗅,就伏在了聖上旁邊的地上。
顧元白的心被他陡然鬆手的那一下給弄得加快直跳,此時繃著身體,低頭看著身邊的兩隻狼。
薛遠道:“馴服了,它們咬誰也不會咬聖上。等我不在了,它們護著你,我也能走得安心。”
顧元白眼皮一跳,動也不動,“你走的安心?合著朕的禁軍在你眼裡都是紙糊的?”
“不一樣。”
薛遠指了指田福生,言簡意賅道:“田總管去給聖上倒一杯茶。”
田福生雙腿抖若篩糠,勉強笑著:“這,薛大人……這不好吧。”
薛遠卻道:“快去。”
田福生抬頭看了一眼聖上,顧元白早在知道這兩隻狼乖乖不動時就放鬆了下來,他靠在椅背上,對著田福生點了點頭。
狼不是狗,顧元白挺期待這兩隻狼被薛遠馴成了什麼樣,能做出什麼護主的事。
田福生苦著臉端了一杯茶走上前,茶杯都被抖個不停。他靠近顧元白五步遠的時候,趴在地上眯著眼的兩隻狼就睜眼看了他一眼,獸眼幽幽,田福生杯中的水猛得一晃,提心吊膽地走近,最後有驚無險地在兩隻狼的注視中將茶放到了聖上麵前的桌上。
薛遠勾起一抹笑,又讓一個侍衛拔刀靠近,侍衛還沒靠近,兩匹狼已經站了起來,毛發豎起,利齒中低嗚顫咽,雙目死死盯在侍衛身上,隨時都要發起攻擊猛撲上去的模樣。
顧元白靜默了一會,心中好似得到了一個夠野的新玩具一般興奮,麵上還是鎮定,“它們若是咬錯人了呢?”
“它們不吃人肉,”薛遠道,“聖上每日給它們喂飽了生肉,它們就咬不死人。而若是真咬錯了人,敢對著聖上拿刀靠近的人,也是該。”
薛遠頓了頓:“它們算是聰明,知道該咬哪些,不該咬哪些,這還是錯不了的。隻要聖上一指,牙崩了,它們也得給臣衝上去。”
顧元白俯身,試探性地去碰兩頭狼的狼頭,慢悠悠道:“知道的懂得你說的是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說的是狗。”
薛遠悶聲笑了,狼狽頹廢的胡茬這會兒也頹的俊美了起來,“什麼狼遇見聖上了,都得變成聽話的狗。”
他這句話說得實在是低,顧元白沒有聽見,他的心神被這兩皮威風颯爽的狼給勾走了,“什麼狗?”
“臣隻是說,聖上放心的把它們當狗用吧,”薛遠微微一笑,“牙崩了,臣府裡還多得是狼。或多或少得被臣都給教訓乖了,這兩匹扔了,聖上直接去臣府中再挑個就是。”
“要是它們都護不住聖上,”他沉吟一下,輕描淡寫道,“那等臣回來,就請聖上吃一鍋狼肉湯。”
伏在顧元白身邊的兩匹狼好像懂得了薛遠的話,竟然渾身一抖,夾著尾巴站起身,湊到顧元白手底下,嗚咽叫著主動給顧元白摸著身上的毛。
顧元白笑了笑,順了順毛,也無情極了,“好,朕還沒吃過狼的肉呢。”
兩隻狼的嗚咽聲更大了。
薛遠朝著田福生問道:“田總管,不知我先前送於聖上的那兩隻小狼崽,如今如何了?”
田福生現在聽到他說話就有些犯怵,老老實實道:“薛大人送的那兩隻狼崽,正在百獸園中養著呢。”
“還有那隻赤狐?”
田福生:“同在百獸園中。”
都被扔的落了灰了。
薛遠歎了一口氣,“那兩隻狼崽黏人,我若是不在了,聖上記得多去看看。”
顧元白收回了手,從宮侍手中接過手帕擦一擦,“既然黏人,還知道隻能黏朕嗎?伺候它們的太監宮女又不算是人了?”
不一樣。
薛遠馴這些狼的時候,拿著顧元白的東西讓它們一一聞過,說的可是:“這是你們另一個主子的味道,你們娘親就是這個味道,懂了嗎?”
但這話不能說,一不小心就得被狼崽們的娘親給切下來子孫根。
薛遠側了側頭,“聖上說的是。先前聖上說看上了臣的馬,臣也將它帶過來了,那馬叫烈風,聖上現在就可派人將它牽到馬廄之中了。”
“你……”顧元白,“朕確實看中了那匹馬,但事有緩急,薛卿如今正需要一匹好馬前往北疆。你自己留著吧,也省得朕賞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