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狼,又是馬。顧元白總有一種薛遠是在離開之前要把所有東西留給他的感覺。
聖上這話一落,薛遠也不爭奪,他笑著說了聲好,靜靜看著聖上的五指在狼匹毛發上劃過,“聖上喜歡灰色毛發?”
“無所謂喜歡不喜歡,”顧元白隨意道,“摸著舒服即可。”
他說完這話,卻突然想起了薛遠旺盛的毛,臉色微微一變,手下的狼頭霎時間就摸不下去了。
前些日子忙碌,忙得都好似忘記了什麼事,這時才突然想了起來,忘掉的好像正是先前要斷了薛遠命根的事。
真不愧是天之驕子,文中主角,顧元白想讓人家斷子絕孫,都這麼巧合的撞上了八百裡急報。
明天就是遠征,顧元白漫不經心地想了想,今天切了,明天還能上馬嗎?
“聖上,”過了一會兒,薛遠又開了口,“臣之前說要玉扳指給以後的媳婦兒,那話是隨口胡說,獻給聖上的東西那就是聖上的,哪有什麼要不要的回來這一說。”
顧元白摸上了手上的玉扳指,轉了轉,鼻音沉沉,“嗯?”
薛遠溫和一笑,“臣想要問一問,臣先前的那個賞賜,如今還作不作數?”
顧元白把玉扳指轉了個來回,“作數。”
“聖上隆恩,”薛遠道,“臣想要在走之前,沐浴一番聖上的福澤。”
“臣想要泡一泡……您的洗澡水。”
*
薛遠從皇宮中出來後,不止泡了聖上的洗澡水,還裝了一水囊的水離開。
顧元白宮殿之中的泉水定時換新定時清理,但薛遠知道,聖上今早上才洗過了身子,和薛遠說話時隻要靠得近些就能聞到水露的香味。顧元白是個說話算數的君子,即便薛遠的這個請求有些不合規矩,他也頷首同意了。
薛遠拍了拍鼓囊囊的水囊,心情愉悅。
他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上了一些宮廷裡頭的香味,夾雜著十分微弱的藥香氣息。這個香味同聖上身上的香味十分相似,薛遠泡湯的時候,就好似有種顧元白就在自己身邊的感覺。
像是他們二人赤身,親昵地碰在了一起。
因此泡完湯後,薛遠站在池邊冷靜了好一會兒,才能從這綺麗的幻想之中抽出了神。
等他走後,皇宮之中。
田福生暗中和侍衛長搭話:“瞧瞧薛大人,小狼大狼送了兩回。我瞧上一眼就是怕,他怎麼就不怕呢?”
侍衛長警惕非常,他緊盯著那兩匹特被聖上允許趴在桌旁的狼,回道:“薛大人血性大,喜歡這些也不足為奇。”
田福生歎了口氣,“薛大人脾性如此駭人,讓我看著一眼也心中發怵。這樣的人對著聖上偏偏就不是那樣了。聖上威嚴深重,但你看他卻還有膽子去泡聖上的泉水,可見這人啊,真是千能改萬能改,但是色心不能改。”
侍衛長不讚同:“怎麼算是色心,薛大人不是隻想沐浴聖上福澤,以此來尋求心中慰藉嗎?”
田福生一頓,轉頭看了他一眼,這時才想起來侍衛長還不曾知道先前薛遠同聖上表明心意的那些話。他渾身一抖,冷汗從額角冒出,連聲改口:“正是如此,小的說錯話了,張大人切莫當真,小的這嘴竟是胡言亂語,不能信。”
侍衛長歎了一口氣,溫和道:“田總管,下次萬萬不可如此隨意一說了。”
田福生抹去汗,“是。”
當夜,顧元白入睡的時候,那兩隻狼也趴在了內殿之前休憩。宮侍們膽戰心驚地從內殿中退出時,都比尋常時放輕了聲音。
但顧元白這一晚,卻比平日裡睡得更要沉了些。
等第二日天一亮,便到了薛遠出征北疆的那一日。
*
顧元白帶著百官給眾位士兵送行,他神情肅然,眉眼之間全是委以重任的囑托,“薛卿,帶著士兵和糧草安然無恙的到了邊關,再安然無恙的回來。”
薛遠已經是一身的銀白盔甲,沉重的甲身套在他身上,被高大的身形撐得威武非常。他行禮後直起了身,微微低頭,凝視顧元白的雙眼。
高高束起的長發在他背後垂落,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因此眉角眼梢之間,肅殺和鋒芒隱隱。
烈日打下,寒光銳利,一往直前。
兩個人對視一會,薛遠突然撩起袍子,乾淨利落跪在了地上。顧元白未曾想到他會行如此大禮,彎身要扶起他,薛遠卻在他彎腰的時候,忽的挺直身,一口親在了顧元白的臉上。
這一下快得如同幻覺,誰也沒看見。
顧元白扶他的動作一停。
“我一彆四五個月,你不能忘記我,”薛遠低聲,熱氣湧到顧元白的臉上,“等我回來。在我回來之前,彆讓其他人碰你一下,無論是一根手指還是一根頭發絲,好嗎?”
壓抑了兩個多月,學了兩個多月的規矩,薛遠知道那樣得不到顧元白了。
因為顧元白不會喜歡上一條聽話的狗。
顧元白卻沒有暴怒,他微微一笑,柔聲道:“不好。”
“沒關係,”薛遠笑了,“有狼護著你,誰敢碰你,碰你的是哪根手指,就會被臣的狼咬掉哪根手指。等臣從北疆回來,看誰的手上缺了手指,臣再自己提刀上門找事。”
說完,他頭垂下,一板一眼,三拜九叩。
大禮完畢,他起身,乾淨利落地回身上馬,披風驟揚,衣袍聲聲作響。
“啟程。”
萬千兵馬和糧草成了蜿蜒的長隊,糧草被層層保護在中間。除了薛遠,還有朝廷找出了的數十位治蝗有理的人才,除此之外,還有上百車常備的藥材。
大夫隨行數百人,正是為了防止蝗災之後可能發生的疾病。
這些士兵每一個都孔武有力、身材高大,他們每一頓都吃足了飯和鹽,此時裝備齊全,既拿得起大刀和盾牌,也撐得起沉重的甲衣。而馬匹更是肥膘健壯,騎兵上身,仰頭便是一聲嘶吼。
吼出來的便是平日裡吃足鮮美馬糧的聲音。
這樣的一支隊伍,沒道理拿不下勝利。
顧元白站著,看著這長長的一隊人馬逐漸消失在眼前,身旁的人因著這一幕而熱血,呼吸開始粗重。
他拿出帕子慢條斯理擦著臉側,也在想,給我拿個勝利來。
一場大勝,養兵如流水花出去的銀兩,用此來換的勝利。
讓遊牧民族來看看大恒如今的士兵變成了什麼樣,讓他們看看大恒的皇帝變成了什麼模樣。
而這幅樣子的皇帝和士兵,是否已經有了足夠讓他們乖乖嗚咽叫好的力氣。
顧元白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