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奕激昂的情緒轉瞬便平靜了下來,他還是那般的苦笑,“天降大難,你無事,我卻身陷敵營。這都是天意,是我的命。顧斂,”他輕輕的,一字一頓地道,“我沒有輸給你,我是輸給了蒼天。”
“天要我亡,我不得不亡。”
顧元白直到此刻,才突然笑了,他喜怒不定地道:“你覺得你不是輸給了我,是輸給了天?”
李昂奕坦然地道:“是。”
“那我就要你看看你究竟輸給了誰,”顧元白轉身,衣袍伴隨著大步飛舞,“帶上他。”
*
震後第二日,顧元白帶著大軍駕臨到了西夏軍駐地之外。
西夏人惶然,城門被緊緊關閉,城牆上頭站著密密麻麻的西夏士兵。
西夏沒有足夠的傷藥,他們因為後方的埋伏,傷兵足有兩三萬之數。加上西夏皇帝失蹤不見,西夏的將領惶惶不安,連夜帶人循著皇帝蹤影,他們連搜尋糧食都來不及做,完好未曾受傷的士兵被將領帶出,這座城內的,都是受傷了的西夏人。
看著遠在射程之外的大恒軍,地震後一滴水也未進的他們心中絕望漸起。
為何短短震後的第二日,大恒人便可以舉兵來到西夏城下了?
顧元白身披盔甲,他看著這道城門,平靜道:“張將軍,傳朕的話。”
張虎稱將軍領命,“是!”
顧元白道:“城中的人,朕知道你們是滿城的傷兵。”
張虎成提嗓,用西夏語將話傳到了西夏城牆之上。
“傷病無藥可醫隻能等死,你們經過連日的大雪和天災,到了現在,或許連糧食都已不夠撐上幾日,”顧元白道,“戰場上的士兵,一旦受傷是什麼樣的後果,你們不會不知道。口糧會先供給未曾受傷的士兵,而你們,你們缺胳膊斷腿,隻會被拋棄,成為戰爭下的無名屍體。轉身去看一看你們身後的廢墟,那裡還有你們眾多的戰友掩埋在其下等待著救治,可你們卻沒有辦法去救他們,因為你們自身也難保。”
“你們的皇帝,你們的將領無法保你們平安,”顧元白笑了一下,“他們不是個好皇帝,也不是個好的將領。”
人群之中被鉗製住的李昂奕臉色微微一變。
大恒士兵也在聽著聖上的話,他們抬頭看著西夏城牆上的敵對士兵們,看著他們臉上的臟汙甚至還沒擦去,他們腳底下的城牆,破破爛爛得仿若一撞就會坍塌。
顯然一夜的時間過去,他們隻匆匆架起了城牆。
和大恒根本沒得比。
西夏士兵明知道不該聽大恒皇帝的話,應該反駁,但他們卻沉默著,把這一句句話都聽在了心裡。
“來人。”顧元白突然道。
後方的士兵將車輛推出,手甫一鬆開,堆放得臃腫的車立刻翹起車把,車上的東西滑落在地。
士兵將層層布帶一一解開,裡麵全是滿溢的糧食和草藥。
顧元白提氣,高聲道:“投降者救!不投降者殺!”
大軍震動,數萬人吼道:“投降者救!不投降者殺!”
高昂的聲音讓地麵和城牆都在顫抖。
整個城池中的西夏人都聽到了這一聲衝破雲霄的喊話,他們忍著身上的疼痛,三三兩兩地與同伴麵麵相覷。
牆角廢墟上,許多人都還在痛不欲生地□□,他們的生命在快速的流失,血液染紅了地麵。
更多的人則是被掩埋在斷壁殘垣之下,在絕望地等待著死亡。
灰暗的城牆內處處都是這樣孤獨無助的場景。
沒人管他們,沒人救他們。
藥材和糧食,就是士兵的命。
“哐當”一聲,不知是誰手中的武器掉落在了地上。這一聲的響動好像驚醒了整座城池,接二連三的鐵器丟落聲接連響起。
顧元白帶著大軍,看著西夏的城門在他們麵前緩緩打開。
顧元白呼出一口濁氣,他看著那些忐忑不安地西夏人,轉身同諸位將領言簡意賅道:“救人。”
大批的人馬衝入到了西夏城池內,在西夏人戒備惶恐的目光之中將躺在地上痛苦□□的人抬起到軍醫麵前。廢墟被一樣樣抬起清理,偶爾見到傷得不重的人,大恒士兵便直接將腰間布囊扯下,交予其用藥草止血。
處處條理分明,不急不緩。
顧元白騎在千裡馬之上,轉過頭,看著人群之中的李昂奕。
“放了他。”
李昂奕被推出了人群,站到了大恒軍隊的麵前。
顧元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天災無情,它也沒有饒過我。去看看你城中的景象,與我城中有何不一樣?我大恒絕不趁人之危,我放你走,我要讓你看看,究竟是誰在亡你。”
“你救不了的兵,我救,你護不了的人,”顧元白俯身,黑眸幽幽,直視李昂奕,“我來護。”
顧元白直起身,鏗鏘有力道:“你信天命,而我踏淩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