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mo這聲“哥哥”喊得又響又亮, 再加上她本就被一群人追著,一時間大半個餐廳的目光都呼啦啦地移了過去。
傅醒低頭看一眼自己被拉住的袖子,輕而易舉就抽了出來。
抓鬮結果不如意,他可以不遵守這公寓的規則, 但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他勢必也需要找個目標做做樣子, 她自己纏上來倒是省事兒了。
因此他把胳膊抽出來,卻沒讓人走開。
Momo很會看人臉色, 她放眼望去就覺得這個男人正派,人看著冷酷不好接近, 實則一點兒陰鬱氣息都沒有, 簡直就是狼群裡的忠犬。
就像此刻, 他不和自己親近,也不會趕她。
分析完後, 她的底氣又足了兩分, 頭也抬高了, 揚起最可愛的笑容繼續喚他:“哥哥, 這裡好多壞人, 你保護我好不好?”
跟著她的人聞言停下腳步, 嘴角都是一扯。
心道果然是個人精, 又笑她再怎麼聰明都是無用的。
他們自己人才知道, 這兒的所有人都是一夥的啊。
小女孩特有的聲音很細很軟,分貝卻微微偏高, 有點兒刮耳朵。
“你跟著我可以。”
傅醒開口時那一把和預計的破鑼嗓子不同的冷清嗓音讓Momo頓覺惋惜。
人總是容易有所聯想,說那人聲音好聽,自然而然就會腦補出一副好的皮囊來。Momo這時就在想傅醒毀容前,會不會是個相貌俊秀的男人。
“彆做多餘的事情。”
Momo一聽這苗頭, 發覺這也是個不好糊弄的主,急切又討好道:“哥哥,我不會任性,會很聽話的。我媽媽說了,受過傷的人都是折翼的天使,外表殘缺的人更向往美好,因此他們的心靈格外美麗……我一看到哥哥就覺得好喜歡,真的會很聽話的。”
Momo說完偷偷瞄了傅醒一眼,心想她都這樣說了,這人總不好再跟一個小孩子扯些長篇大論了吧。
可惜傅醒的醜臉一動不動的,跟棺材裡的僵屍也沒什麼兩樣。
她心裡越發覺得虛,但也不認為自己會看走眼。
這個人肯定是個好人。
想到這裡,她將圓如葡萄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些,又豁出去了一些,“哥哥,我乖乖的,你可以抱抱我嗎?”
“噗呲。”
一大一小同時回頭。
杜琳儀立刻捂住嘴,端著自己的午餐快步略過兩人,“路過,路過。”
她跑得快,不知怎麼跟在她後麵的薑曜卻不急,彎腰跟要抱抱的小女孩打了個招呼:“Momo呦?Momo啦?還是Momo呀?”
Momo:“……”
她小臉通紅,牙關咬緊,恨不能撲上去直接咬死薑曜。
“你欺負小孩,不要臉!哥哥!她欺負人!”
Momo還不忘跟人告狀。
薑曜慢悠悠直起身體,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這位哥哥彆愣著啊。”薑曜衝傅醒眨了眨眼睛,“快抱抱這個小寶貝,哄哄她呀~”
傅醒:“……”
莫名感覺她這會兒心情不太好,不然應該鼻子哼個氣就過去了。
傅醒退後一步,自然沒有按薑曜說的做,隻道:“你要是想吃東西就自己去拿,不想吃就找個地方等著。”
這話卻是對Momo說的。
Momo不敢置信,嘟著小嘴巴撒嬌:“哥哥~”
傅醒沒有說話,一雙少有波瀾的眼睛裡漸漸浮出厭惡。
Momo心中一跳,不甘和憤怒讓她的神情出現一瞬扭曲,下一秒才頂著一張可憐巴巴的臉找位置坐了。
這條道隻剩傅醒和薑曜兩個人,傅醒蹙眉看了嘴角含笑,周身卻很冷漠的薑曜一眼。
“怎麼了?”
薑曜露出一排小白牙,“就是感慨下傅叔叔佛光萬丈,小孩都知道跟著你更安全。”
就像肚臍眼迷信,每個人或許生下來就是那樣了。
傅醒:“……她不是小孩,應該是侏儒症。”
下沉的情緒被這個說法打散,薑曜疑惑:“啊?”
Momo找的位置離他們沒有太遠,傅醒的聲音略略放低:“粗看確實像個小孩,但隨著年歲增長,他們這類人成年後皮膚彈性減退起皺也是不能避免的。還有神態,就算是生來就雙商極高的天才兒童,也不會像她一樣疲倦滄桑。”
就像此刻站在麵前的薑曜,她的智商毫無疑問高於正常人,就算她家裡慣著令其心性比同齡人更天真一些,怎麼都強過七八歲的孩子。進本不到半年,薑曜經曆無數,整個人仿佛碾碎了重塑,有時候看著也有疲態,但眼裡的東西一直都不複雜。
就算是那些天生的壞種,小小年紀就謊話連篇作惡多端,他們的眼裡的東西更是壞得純粹。
因此這個疲倦複雜的Momo絕無可能擁有和臉蛋匹配的年齡。
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的袖珍女孩,傅醒聲線平穩:“你或許還應該叫她姐姐。”
薑曜的神情古怪又複雜,轉念一想覺得不關自己的事,端著自己的午餐就要走。
傅醒伸手攔了一下,蹙眉看著她的餐盤,“又吃螃蟹?”
兩隻大閘蟹肚皮朝上,安然地躺在雪白的盤底。
本來情緒就在起伏的薑曜瞬間冷下臉,繞過他。
“我想吃什麼吃什麼,關你屁事。”
“……”
傅醒覺得她對自己有很深的誤解。
他認為螃蟹吃多了不好的前提是吃多了,兩隻又不算多,而且就算多了也不會有不可挽回的後果,他不至於會因為這點事去跟薑曜鬨不愉快,攔住她隻是想提醒她:“這兩隻都是母蟹。”
昨天晚上他看見了,薑曜吃蟹膏的時候會眯著眼睛,看起來更享受些。
薑曜腳步驀地一頓,掉個頭就回了自助區。
過了幾分鐘,傅醒再去看她,吳聰王九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殷勤地給她拆蟹,嘴裡還叭叭的,從薑曜的神情看,似乎在說什麼冷笑話。
你情我願。
她在現在的引力範圍內也挺好的。
傅醒收回目光,朝自己的方向走去。
吳聰王九剔出來的蟹肉非常潦草,比起陳斯興的細致可差遠了。
薑曜湊活著吃了,問起正事:“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吳聰搞了張紙粗粗擦手,嘿嘿笑道:“成了,不過他說沒說實話我們也不能確定。”
“輕點!”王九嗬斥,警惕地往四周瞄了一圈才壓著聲音道,“陽陽姐放心,我們是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拿家夥套了頭問的話,沒人認得出我們。”
薑曜無言看著他,心想這二人還真是半斤八兩。她要是怕人知道,又怎麼會直接找上他們呢?
王九自顧自警惕完,從頭說起:“我們把他弄進房間後先是揍了他幾拳,給他點厲害看看再問的話。我們一共問了兩個人,第一個是個軟蛋,很快就交代了,他說……”
王九把頭湊過去些,“一周為期,第一天到第六天獵手都隻殺十個人就會消失,但第七天不同,獵手會開啟屠殺模式,把人殺到個位數才會停手。”
吳聰不甘寂寞插進來,“他還說今天是第五天,後天就是大屠殺了。還說我們不相信可以自己算,按照人員正常的增長速度,公寓滿員的時候就會開啟屠殺模式。”
“那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呢?”薑曜問。
王九答:“說是最後一夜可以反殺獵手,每殺死一次就可以得到一次豁免機會……哦,獵手是會複活的。”
“還有彆的嗎?”
“他說就隻知道這些,我們繼續揍他也說不出來了。”王九想了想,補充道,“我們問的第二個人倒是個有骨氣的,不過後麵也招了,說的跟那個軟蛋一模一樣。”
又是一模一樣,若沒有老住戶們集體騙人事件在先,恐怕沒有人會想到串通這種情況。
可一旦已經發生了一次集體欺騙事件,那麼再發生一次,好像也不奇怪了。
薑曜把兩人的說辭理了一遍,認為裡麵一定有假的成分,但第七天屠殺的信息可能是真的。
正如那人所言,人數差不多對得上,邏輯是通的。
目光掃視,落在酒櫃前搖著酒杯的女心理醫生上。
要不要和這個看起來就很危險的姐姐接觸一下呢?
時間流逝,天色變暗。
晚餐時分,薑曜放下杯子,抽了張紙擦了擦嘴巴,宣告用餐結束。
這次她是一個人坐著的,兩個小弟不在,剛要起身的時候,一個麵熟的矮小男人走過來,白皮膚小眼睛,正是當初潑顏料時站出來當徐行發言人的男人。
“薑女士。”他用了一個沒人叫過的稱呼,神情算不上恭敬,甚至看得出隱忍,“請跟我來一趟,參加一下平安聯盟會。”
“平安聯盟會?”
“是的,就是所有平安小鎮玩家聯合起來,共同對外的一個會議。”
“哦~”薑曜拉長聲調,但坐著沒動,擺明了要為難他,“你剛才叫我什麼來著?”
矮小男人魏旭麵皮發紅,忍氣吞聲道:“薑女士,這個稱呼沒什麼不妥吧?”
“不妥呀。”薑曜笑盈盈看著他,“我不愛聽這個。”
魏旭氣得鼻孔都在噴氣,拳頭握了鬆鬆了握,硬是軟下態度:“陽陽姐,請。”
可真能忍啊。
看來徐行安排的大戲,在醞釀中了。
薑曜心思清明,試探出味兒來就起了。兩個人個子仿佛,薑曜輕飄飄掃了他一眼,再次踐踏他那可憐的自尊心,才用歡快的語氣道:“帶路吧。”
B035,屠森的房間。
薑曜到的時候,房間裡已經很擁擠了。
四十來平的小公寓,戳了二十人,絕大部分人都站著,比她早來的傅醒坐了椅子,屠森自己坐在沙發上,杜琳儀和唐甜還有另兩個女生坐在床沿,其他再沒地方可坐了。
房間裡的低低碎語在薑曜進來的瞬間消失,三個抱團站在一起的新人已經知道她的大名,非常小心地用驚疑不定的眼神偷瞄她。
空氣汙濁,後麵進來的人還把門關上了。
後進來的人咳了一聲,對屠森道:“還有幾個人找不到……”
“那就算了。”屠森抬了下手。
房間裡的人又動了起來,唐甜朝薑曜招招手,“陽陽過來,我們這兒擠擠還能坐下!”
她說話的時候,房間裡的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有人對自己的同伴低語:“我靠,這不起眼的女人什麼來路,怎麼跟姑奶奶這麼親近?”
同伴哪裡知道,搖搖頭道:“總是有淵源的吧,聽說薑曜也是有幾個朋友的。”
薑曜並不想做屠森的床,拒絕邀請:“不用。”
她看一眼那張沒放什麼東西的桌子,踮了下腳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桌子發出了點動靜,傅醒側目看了她一眼。
椅子本就是擺在書桌前,傅醒隻是把椅子掉了個方位,依然靠著書桌,薑曜這一坐就相當於坐在了他的右後方,兩人隻差了三十公分左右。
“看什麼?”薑曜的表現在眾人眼中十分張狂,“想讓座嗎?”
傅醒平靜地收回視線,說:“不想。”
兩人短暫交鋒,一邊床上,唐甜和旁邊的女孩交頭接耳,目光時不時落在兩人身上,發出低低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