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罩頂, 大雨傾盆,整個世界都成了灰白色。
傅醒麵對滿臉猙獰的徐行,手中利刃堅定無比地往前推送。
“你是聽不懂——”徐行倉促後退, 雙目赤紅, “人話嗎?!”
他的手裡也多出一根長約一米奇形怪狀的東西, 金屬製成,頂端形似槍頭,帶著藍色的電弧。
比起傅醒開始的緩慢姿態, 他一出手次次朝人命門攻擊,陰毒狠辣。
傅醒身上有水, 暫且往後退了兩步。
徐行越發凶狠,“而且你殺我?這次來的可不是我一個人,我保證你殺了我還來不及離開就會被人看到, 到時候誰人不知你無故對昔日同伴下死手,這個後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傅醒身體後仰翻越下排觀看椅,手中刀刃飛出, 徐行格擋不及,右側腰部被劃開, 獻血瞬間染紅天青色外套。
徐行吃痛, 臉色白了一個度。
“我正大光明地來除掉你。”傅醒回身麵向徐行, 手中槍口瞄準,子彈上膛, “不怕任何人知道。”
看他拔槍, 徐行心中駭然,居然來真的?!
若說傅醒什麼最強,必然不是需要近身的格鬥。他這個人天性就是靜態的,槍法才最厲害, 若說剛才拿刀徐行心中還有三分僥幸,槍支一出也知道沒有轉圜餘地了。
徐行慌了,手掌多出的黑色物體帶著他瞬間升空,避開致命的子彈。
隻要能夠達成目的,他相當能屈能伸。
“傅醒我知道錯了你放過我——”
他放下所有的顏麵求饒,一邊鬆開能夠直接帶人上萬米高空的騰空器。沒有負荷的騰空器速度快了十倍,一眨眼就從眼前消失,衝向雲端。
兩米高的位置,徐行落下時被階梯狀的觀看席磕到,但哪怕尾椎痛到炸裂,依然第一時間離開原位。
第二發子彈精準地打在前半秒徐行腦袋所在的位置,碎石四濺。
“我保證以後老老實實帶著南區打本——”
傅醒麵無表情,雙腿沒邁出一步,隻上半身轉動,伸出的手臂平直,扳機再度扣下。
砰——
子彈撞在盾牌上,躲在後方的徐行姿勢沒完全調整過來,被衝擊力帶的一個踉蹌,連退兩米才穩住身體。
他如此油鹽不進,徐行終於死心。
拚著兩敗俱傷的風險,他咬緊牙關扔出一個盒子——投擲式炸.藥,落地即炸,爆炸直徑十米!
作為昔日隊友,共用倉庫共享資源,傅醒一眼看出那是什麼玩意兒,毫不遲疑地踩上塑膠椅椅背,右腳發力往前一送,身體騰空往下跳。
觀看台階梯式構造讓他這一跳有了更遠的落點,落地前他單手撐住最近的椅背,身體再次往下一翻。
轟——
巨大的衝擊波和熱浪一同席卷,隨之而來還有無數飛射的碎石與椅子碎片,遮雨的幕布破開大洞,塑膠材質燃起火焰,頂要塌了!
粘稠的液體順著額角滑下,身上各處都是傷口,落地後傅醒眩暈數秒,才在雨水中睜開眼睛。
徐行的狀況也沒好到哪裡去,他雖然有盾牌擋著,但距離爆炸點的位置比傅醒還近,連人帶盾牌被掀飛,萬幸的是他這人有運氣,飛出去的時候意識清醒,牢牢抓住沒被炸毀的看台圍欄,有這個緩衝,落地時受傷不算嚴重。
隻是五臟六腑免不了抽痛,內出血是肯定了。
徐行落地位置比傅醒稍遠,離看台下方的各種活動室很近。
腹部的傷口越發恐怖,失血過多令其力氣消減,意識也不如之前清晰了。
他盯著數米外的活動室大門,跌跌撞撞衝過去。
他得跑,活著才有翻身的機會……
“隊長——”
地下車庫三人終於趕到,被雨中熱焰驚得一怔,好不容易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第一眼還分不出誰是誰。
傅醒就地射擊,手腕抬高。
徐行往前的腳步一頓。
三人看清時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雨水裡出現大片血色。
“我……”徐行沒有立刻倒下,嘴裡湧出仿佛流不完的血液,“怎麼能……死得這麼……”
砰。
傅醒又補了一槍。
徐行終究沒能說出最後的遺言,倒地時眼睛仍舊睜著怎麼都不肯閉上,死不瞑目。
他設想過無數次自己的結局,敗給薑曜,敗給北區任何一位隊長,敗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起之秀,唯獨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他總覺得蠢的傅醒手上。
他怎麼會在這樣偏僻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死在傅醒的手上?
他怎能瞑目!
雨水無限擴大血跡,又很快地被草坪吸收,尖尖細細的葉片不沾染任何臟汙,將一切汙垢埋在根下。
三人跌跌撞撞靠過來,劉玫滿目惶然,淒厲地喊了一聲“隊長”。
可惜徐行不會再回應她了。
傅醒已從地上起身,身上較小的傷口也在愈合,隻是傷口數量太多一眼看去仍然恐怖。
對於南區三人來說,他就是滿手血腥的雨夜屠夫,凶殘至極的劊子手。
“傅隊……”張羅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是你,殺了隊長?”
傅醒收起手中的槍。
“是。”
柯明一呆呆看著他,喃喃:“你知不知道薑曜剛殺了苗哥,現在你又殺了隊長……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啊?”
他想不通,原本好好的一個南區,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雨水冰冷令人失溫,天旋地轉之時,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把他們拉回現實。
“你殺了隊長……我……我也要殺了你……”
劉玫抖著手把刀對準無數次帶自己下本過關的人,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分辨不出。
傅醒看向她,一如既往犀利的言辭瞬間將人拆穿。
“你要殺我,至少該用槍。”
劉玫僵住,雨水衝刷著她的發絲,淩亂地糊在臉上,整個人狼狽不堪。
她嘴唇抖動,最終閉上眼睛扔了刀子。
“如果要滅我們的口,現在就動手吧。”
柯明一和張羅相互看一眼,狠狠心也閉上眼睛。
三人占成一排,宛如待宰的羔羊。
傅醒看著他們,心底異常平靜。
從厭惡到麻木,也不需要經過太多的事情或者多長的時間。
三人遲遲沒有等到痛感,隻等來沒有起伏的話語。
“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懂得捍衛,難怪被徐行耍得團團轉。”
被耍?
三人睜開眼睛,眼中閃過茫然。
傅醒一字一句毫無保留地撕開徐行的偽裝。
“你們是離徐行最近的人,但凡你們有一點自己的思想和主張,都不可能看不出徐行夥同極少數人撐起的彌天大謊。”
“你們真的沒想過嗎,以徐行這樣的為人,為什麼在替魏旭報仇即將成功的時候毫無征兆地放走薑曜,為什麼要你們編造六死七傷的謊言攪弄輿論,為什麼要你們刻意質疑我把我推到風口浪尖,為什麼之前怎麼都聯係不上的苗家旺會在薑曜身上的臟水被洗刷後,反而死在薑曜手裡?”
“再往前說,為什麼薑曜會特意殺一個不足為懼的魏旭,為什麼她要故意殺這麼一個人來把自己放在整個平安小鎮的對立麵?”
“樁樁件件處處都是疑點,為什麼你們就不用腦子想一想?”
三人搖頭,根本不願相信,可心底卻違背意願陣陣發虛。
或許他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意去想,不願意自己承擔責任。
所以盲從,所以依賴徐行,所以就算事實擺在眼前也不承認。
劉玫腳底發寒,艱難開口:“無論如何,要是沒有隊長,就沒有我們這些年相對普通正常的時光……”
“所以我無數次地給他機會。”
就算是剛剛,他也給了徐行機會。
在這個沒有法律沒有秩序的異次元,幾乎所有人都手染鮮血,早已無法用好壞定義任何一個玩家。
徐行有無數過錯,但比起北區的玩家,也有無數的功勞。
若在方才徐行選擇第一條路,未嘗沒有一線生機。
隻是徐行就是徐行,永遠不可能自己承擔後果。
傅醒不再看他們,獨自穿行雨幕。
“是他自己抓不住機會。”
這場雨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打算,無窮無儘地下著。
傅醒一身臟汙,淋著雨,剛剛走到停在偏僻處的車子旁邊,屏幕碎裂成網狀後幸運存活的手機震動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