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最後在距離傅母半米的位置停下。
哭泣著的傅母和沉默的傅父都愣住了。
兒子竟然……主動朝他們走過來了?
傅醒抬起手,很輕地拍了一下母親的肩膀。
“我沒事。”
短短三個字,怔愣的夫妻二人活動的開關在這一秒重新打開,傅母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兒子抱住,一邊拍他的後背一邊痛哭出聲。
她似是要將隱忍六年的情緒都哭出來。
“讓你讀研,讓你不聽話,讓你非學什麼法律考到那個倒黴的地方去……”
“你要是真的回不來你讓我和你爸怎麼辦,你讓我和你爸怎麼辦!”
“越大越不聽話!你心裡有沒有我們這對父母!”
“六年啊傅醒!我和你爸想死又不敢死,怕你回來了家也沒了……”
說到後麵,她語無倫次,泣不成聲。
“天天數著盼著……”
“你怎麼這麼狠心,現在才舍得回來……”
“媽錯了,隻要你平平安安的,媽以後再也不逼你聽話了……”
傅醒一動不動任她捶打,低頭數母親頭頂的白發。
一根兩根三根。
一片兩片三片。
根本數不清。
她老了。
傅母大哭了一場情緒才慢慢緩和下來,也終於褪去嚴師虎母的形象,展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情。
她輕輕碰了碰傅醒的臉頰,含淚問:“這六年苦不苦,累不累?”
從小到大,隻被問過“難不難”“能不能”“該不該”的傅醒有些不適應她這樣直白的關懷,沉默半晌後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道:“都過去了。”
傅母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傅父在後麵輕拍妻子的背無聲安撫,開口:“好了,人回來了就好。”
他比傅母更加不擅長表達,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好說的,很多話他也說不出口,最終選擇告訴傅醒一些他認為比較重要的事情。
“家裡拆遷了,賠償款不少,我和你媽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小兩室住著,剩下的錢一大半在市中心給你買了一套三居室當以後的婚房,還剩一些存著給你當彩禮。你要是不打算回家這邊發展,到時候把三居室賣了,在你定居的城市重新買……”
傅醒靜靜聽著,間或點頭做回應,等他把這些事情說完,三人又陷入了相顧無言的狀態。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注定沒有太多的話可以講。
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傅醒。
“爸,媽,我需要你們幫我一個忙。”
情緒穩定下的夫妻倆看著麵前的兒子,麵露疑惑但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你說,隻要我們能做到。”
翌日清晨。
薑曜一打開門,等在外麵的警衛員就去彙報了一夜未眠的領導們。
二十分鐘後,薑曜坐在南區的一間小會議室裡,吃上了特彆準備的精致早餐——牛奶,三明治,蝦餃,蟹黃包。
都是她愛吃的。
座位前方,一個兩鬢微白,皮膚白中透粉的中年女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將右手舉著的平板放到一邊,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兩個字。
“姓名,薑曜?”
“是。”
女人提筆繼續寫字。
“年齡是……17周歲,差兩個月過十八周歲生日?”
“是。”
“你於2030年4月15日上學途中被第三害抓取,卷入異次元事件……”
“是。”
一連三個簡明扼要的是,中年女人放下筆,抬頭溫和一笑。
“不用緊張,我隻是簡單地核對下信息,你可以多說一些的。”
薑曜咽下嘴巴裡的牛奶,露出微笑:“我不緊張。”
中年女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裝模作樣地拿起平板又翻閱了一陣“資料”,再次拿起筆打算按部就班接著問時,薑曜推開了吃得差不多了的早餐,盤子底部在桌麵摩擦發出滋滋的聲音。
中年女人抬頭,對上薑曜的眼睛。
女孩本就大的眼睛烏沉沉的,倒映著這間會議室中發生的一切。
她早已洞悉一切。
薑曜擦好嘴巴,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坐直。
“醫生,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不用繼續試探我了。”
中年女人微微緊繃的神經在她說出這句時一鬆。
就等她攤牌呢,看來情況還算不錯。
推開筆和平板兩個道具,心理醫生雙手一攤。
“好的薑曜同學,那我就不客氣了。”
半個小時後,格外漫長的“登記”終於結束了。
心理醫生進入隔壁的大會議室,在偌大會議桌左側最前方空著的位置上落座。
室內坐了所有熬夜到現在的領導,會議室的大門從外關上。
總理放下手裡的文件,摘下鼻梁上的眼鏡捏了捏酸澀的眼皮,很快重新戴好,看向剛進來的人。
“白醫生,那小姑娘的情況如何?”
中年女人,也就是白醫生將本子和平板一齊放在桌上,搖了搖頭。
“反社會傾向幾乎沒有,應激障礙也不明顯,提起異次元生活也很平和。”
總理不解:“聽起來,比絕大多數人都好得多啊?”那為什麼還要搖頭?
“那是因為我還沒說完。”白醫生沒有跟他說太多的專業名詞,用外行人員最能聽得懂的語言概括道:“她和那個沒有任何創傷表現,測試結果完全體現為正常人的傅醒一樣是個特例,隻不過後者是因為太過正常而特殊,而她……是抗拒正常的特殊。”
“她給我的感覺是,比起被困在那個生存法則更為殘酷的異次元,她更排斥回歸正常世界。”
一屋子的人都皺起了眉頭。
很是想不通。
“接觸的時間太有限,我也下不了更多的結論。”白醫生道,“安排她的家人和她見麵,我再觀察觀察她的表現吧,這孩子……可能得做個抑鬱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