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裡的苦,隻適合深藏,倒給不關心自己的人沒有任何用,甚至可能讓彆人平白看了笑話,倒給關心自己的人,隻會多一個人替自己擔心,有百害而無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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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嬌楊到了鵬城之後,挑著人少的時候去殯儀館看了杜振華一眼。
遺體告彆儀式還未舉行,整理儀容的老師傅手藝很好,杜振華躺在那冰棺之中,身周擺放著一束束鮮花,人看著還算安詳。
隻不過無親人來送行確實有點淒涼,杜氏民營集團的員工哪怕再敬佩這個領導,也不可能真的將杜振華當成自家親人來對待,就如同到點上班到點下班一樣,悼念的儀式走完之後,那些人便各自散了。
蘇嬌楊在杜振華的冰棺旁坐了一個多小時,她沒說什麼,往事更是隻字未提,隻是靜靜地坐著。
等坐到自己通身發涼,蘇嬌楊找殯儀館的人問了遺體告彆儀式的具體時間後,便乘著車離開了。
送彆杜振華的這一天,鵬城的天陰霾霾的,蘇嬌楊沒有露麵,她隻是驅車一直跟著殯儀館送葬的靈車後,等那方小小的骨灰匣被葬入土中,她才下車,遠遠地看著那墓碑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殯儀館的靈車開走,一場大雨瓢潑而至,才將出神的蘇嬌楊給驚醒,她返回車內,沒什麼心情吃晚飯,回到落腳的地方便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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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嬌楊做了一個稀裡糊塗的夢。
她夢到自己又回到了津大讀書的那段時光,號召廣大知識分子上山下鄉搞建設的文件剛剛下發,柳蔓拉著她去看了那文件之後,興衝衝地同她說,“嬌楊,我打算響應國家的號召,到廣闊天地間去搞建設去,你要不要一起?”
當初的她是怎麼回答的?她考慮都沒有考慮就答應了,一身熱血被這粒火星給儘數點燃。
而這一次,蘇嬌楊聽到了柳蔓的話之後,早知往後十年會發生什麼事情的她猶豫二三便拒絕了,“蔓蔓,是要去農村啊……我有點發愁,家裡給我安排了工作,去船舶廠上班,我想聽家裡的。”
柳蔓很生氣,也很失望,她質問蘇嬌楊,“我們念大學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享受生活,是為了建設國家,為了實現個人抱負!”
上一次,都不用柳蔓說,蘇嬌楊自動就熱血上頭地去支援建設了,而這一次,柳蔓就是磨破嘴皮,蘇嬌楊都沒被她說動。
蘇嬌楊抱著書本走在津大的校園裡,看著大學生們臉上的蓬勃朝氣,看著他們臉上那不加掩飾的向往與憧憬,心是酸的。
期待值越高,最後的失望值就會越高。
這些原本徜徉在象牙塔中的天之驕子,都會在不久的將來,去閱遍人間百態,嘗遍心酸冷暖,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而放下身段,放下自己的驕傲,去被世俗打磨,變得斤斤計較,變得市儈圓滑。
這十年,有難以計數的天之驕子低下了頭,也有人心被壓進了晦暗中,為了脫離那處處飄著糞臭味的苦海而做儘偽善實惡之事。
這十年,會變成一個熔爐,用荒貧與無奈來將人的麵具都一一熔煉,讓人原形畢露。
當然,若是能挺過這十年的苦,並且一直都保持澄明內心的,在十年後也會脫胎換骨。
這樣的苦,蘇嬌楊已經嘗過一次,她不想再嘗了,她有心想勸柳蔓也不要去嘗這苦,但柳蔓不聽,還因為這件事情同蘇嬌楊鬨決裂了。
身處在人群中的蘇嬌楊恍惚間生出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錯覺。
其實啊,對於她而言,再上一次山、再下一次鄉,其實是無所謂的,鄉下莊稼把式該學的東西,她早就學會了,她隻是不願意再去那個地方走一遍,不願再和杜振華的命運捆綁在一起。
如果杜振華沒有遇到她,或許就會活成杜老太最想要的那個樣子,安安分分地守著家裡的田地,在同村或鄰村覓一個姑娘,老婆孩子熱炕頭,平安順遂過一生。
如果她沒有遇到杜振華,那便不會投江自儘,或許智障係統也不會再出現,她也不會成為酒場神話千杯不醉,不過她弄明白的那些知識都在腦子裡放著,隻要她努力一點,曆史的發展應該不會有太大變化。
隻是兩個本該成為怨偶的人這一生都沒有見麵,僅此而已。
她會接受蘇爸爸的安排,進船舶廠,從一個小小的技術員開始做起,等恢複高考的時候,她還會再參加一次高考……她這一次的選擇,隻是為了錯過一個人,一個本不該遇見,更不應該互相牽絆的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蘇嬌楊夢到自己工作的那間大廠房突然失火,濃煙滾滾,火焰四竄,於絕望中,她豁然驚醒。
她躺在自己家裡,床頭的夜燈還微微亮著,院子裡有蟲鳴聲,有細雨聲。
她感覺有些口渴,想要下床給自己倒杯水,卻發現全身酸疼得厲害,她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一時間也分不清楚使自己發了高燒,還是手心太過冰涼。
蘇嬌楊看了一眼時鐘,跑去廚房給自己熬了點薑湯,又從抽屜裡翻出感冒藥來,挑揀了幾種有退燒藥效的藥給服下,去浴室泡了個熱水澡,身上的難受這才稍微減輕了一些。
第二天,蘇嬌楊身上的感冒好了一半,她從鵬城返回平沙市,便一頭紮進了科學研究中,仿佛前不久才發生過的事情從未發生在她身上一樣。
蘇媽媽和許桂梅見她這樣,也不敢多問,隻能平時一找到機會就勸蘇嬌楊要寬心。
蘇媽媽更是現身說法,她同蘇嬌楊說,“生離死彆都是這世界上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我們不可能一起來到這個世界,再一起離開,肯定會有人先走,有人晚走,走的晚的那些人就得承受死彆之苦。”
“嬌楊,媽和你爸的年紀也不小了,若是長壽點,估計還能再活個十來年,再照看你十來年,若是短命些,怕也就是三兩年的光景。閻王爺要勾人的命,誰能攔得住?生死最是無常,人家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你現在馬上就要到知天命的年紀了,應當明白生死無常與離彆無奈。”
“有些東西,是努力努力就能爭取來的,也有些東西是無論我們怎樣努力也爭取不來的。如果實在爭取不來,那不如趁早灑脫地放手,你明白嗎?杜振華的事情,你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媽看在眼裡,知道你心裡不好過。”
“你的酒量不錯,媽不管你是借酒消愁也好,是一頭紮進科研中漸漸把這件事情給淡化也好,媽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你明白媽的意思嗎?不管發生了什麼,身體都是自個兒的,你得保重好身體,不然媽心疼。你也不願你.媽我這麼大一把年紀了,還給你操心吧!”
蘇嬌楊失笑,“媽,你要是實在閒了,就去找那些退休的老太太們扭扭秧歌跳跳舞,崩□□的心。我這都多大的人了,還能不知道這個?你放心吧,我沒啥事,就是壓在肩膀上的科研壓力有點大,這麼大的項目,我得擔起來啊,不能辜負了國家的信任。”
一聽蘇嬌楊說這個,蘇媽媽心裡就來氣,“項目項目項目,你這輩子真的是和科研項目過了。張嘴閉嘴就是不能辜負國家的信任,是不是偌大一個國家,離了你就轉不開了?你乾完這個項目,能不能也給自個兒放個假?”
“你說說你,一天天的,要不是我和你爸一直都跟著,怕是你連飯都不會認真吃。平時搞科研也就算了,逢年過節也不讓自己歇一歇,你就不怕哪一天突然熬垮了身子,再也乾不動你這心心念念的科研了?”
蘇嬌楊敷衍道:“哎,就手頭這個項目,乾完就不乾了,我眼看著馬上就要到退休的年齡,等我把這個項目乾完,我就給組織打辭職報告,申請退居到科研二線上去,安心搞一搞教學,一禮拜上一兩節課,不忙,但也不糊閒著。媽,您放心,我自個兒的身子我心裡有數,要是不舒服了,我自個兒就往醫院跑了。”
得了蘇嬌楊的承諾,蘇媽媽這才放心。
蘇嬌楊從來沒有對蘇媽媽說過假話空話,蘇媽媽不疑有他,隻不過這一次,蘇嬌楊卻要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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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單位聯動,全國數萬名研究人員齊心協力,推動‘電氣生態’的項目不斷向前進步,這個項目並不需要蘇嬌楊怎麼費心,剛好允許她把經曆都騰出來,用以攻克國防部的那個項目。
時間一晃就到了二十世紀的最後五年,華國在國際上擁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華國的科技水平也越來越高,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在覬覦華國。
表麵一團祥和,實則暗流湧動。
當初被占據的‘七子’如今有兩個已經決定回歸,雙方已經達成了初步協議,隻不過具體的回歸時間還在商榷之中。
越來越多的老派勢力開始對華國虎視眈眈,某些具備特殊身份的人也滲透進入境內,漸漸活躍起來。
蘇嬌楊收到國防部給的預警時,國防部的項目正到了推進的關鍵時刻,她一聽這預警,當年被支配三年的怒火一下子就噴發了,“這些人怎麼就見不得彆人好呢?不說安生搞研究,本本分分地提升自己的實力,非要整這些幺蛾子,一出接著一出,真當我們拿他們沒有辦法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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