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氣生態’項目發展的第三年, 華國企業界發生了一件大事——愛國企業家杜振華因急性心梗倒在了工作崗位上, 享年四十八歲。
杜振華一生都未娶妻,沒有任何花邊新聞, 也沒有留下一個接班人。
依據杜振華生前所立下的遺囑,他去世後,他的全部資產都將捐給鵬城市希望援助中心, 由鵬城市希望援助中心赴全國各地建設希望小學,那些小學將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嬌楊小學。
因為杜振華遺囑中並未留下任何與杜氏民營集團相關的信息,故而杜氏民營集團將由第二股東暫代, 杜振華所占據的股份不變, 那些股份每年分得的紅利全部捐給鵬城市希望援助中心,那些錢將變成一所所播種希望的小學。
鵬城市政.府派人前去吊唁時,發現公布的遺物中,有一個本子,本子上麵寫滿了‘蘇嬌楊’三個字。
有心人前去這位‘杜董’的家鄉探查了此事, 得到一個令人唏噓的真相。
這位已故的杜董同那叱吒科學界的蘇嬌楊來自同一個地方, 準確地說, 是那蘇嬌楊教授在上山下鄉的十年中,是在已故杜董的家鄉插隊的,二人在那個名叫杜家莊的地方相識相知,最後墜入愛河。
隻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已故的杜董在兩人結婚的當天就離開了杜家莊,獨自一人南下闖蕩,而杜董的媽媽因此事遷怒了蘇嬌楊教授, 蘇嬌楊教授不堪折辱,因為此事而投江自儘。幸虧有同村的人在江中攔網捕魚,蘇嬌楊教授這才得救。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蘇嬌楊教授心死成灰,專心學習,同年,國家恢複高考,她以北河省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國防科大,並借此機遇而回城。
在國防科大的第二年,蘇嬌楊開始展露頭角,以一人之力,帶動了整個國家的科技發展進度。
她,一生未嫁。
已故的杜董也是如此,他在南方闖蕩出些許名堂,原打算帶著愛人和家人一起看儘世間繁華,滿心歡喜地回家,卻得知心愛的人已經永遠不可能原諒他,他心如枯木,潛心經商,從一個小小的毛巾廠開始,一直擴大生產規模,成立了國內最大的日用品生產地。
而他本人,也從一個北方來的冒失小子,變成了穩重儒雅的勝意中年。
隻可惜,他亦終生未娶。
同杜振華相熟的人都說,杜振華同人說過,他曾經結過婚的,隻不過當初沒有領結婚證,沒有去民政局登記,兩個人的婚姻不受法律保護,後來他的家人犯了錯,將他心愛的人趕走,那個人嫁了一個軍人,生下一個孩子。
他想等那一個人回頭,終生未娶,隻可惜一直等到壽命的終點,他等的那個人都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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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嬌楊是在電視上看到的這一則消息。
消息是作為新聞播放的,彼時的蘇嬌楊正被蘇媽媽拉著做紅豆糕的豆餡。
蘇媽媽和蘇爸爸如今已經到了古稀之年,難逃過眼花的命運,蘇媽媽有心把紅豆給挑一挑,但她卻沒有那眼神了,隻能拉著蘇嬌楊當壯丁。
蘇嬌楊端著一盤紅豆坐在電視前細細地挑,她弟媳許桂梅也在,許桂梅正在同蘇嬌楊吐槽家裡孩子早戀的事兒,新聞就是在這個時候播放的。
“我國知名愛國企業家杜振華先生於昨日病逝於鵬城,杜振華先生生於一九四六年……”
一盤紅豆打翻在地,咕嚕咕嚕地滾散開來。
許桂梅和蘇媽媽都被嚇了一跳,二人齊齊看過來時,見蘇嬌楊手足無措地坐在那兒,臉上寫滿了錯愕,似乎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蘇嬌楊臉上的這表情,蘇媽媽統共也沒見過幾次。
“嬌楊,你這是怎麼了?”蘇媽媽緊張地問。
蘇嬌楊站起身來,想要動一下,卻發現自己的手腳像是灌了鉛一般,又沉重,又冰涼,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
蘇嬌楊手指了一下屏幕上顯示的杜振華的照片,艱難開口,“媽,杜振華。”
“杜振華?哪個杜振華?”
蘇媽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見許桂梅不斷地朝她使眼色,眼皮子一跳,終於想到了,“杜振華!就是那個你插隊那地方的杜振華?當初和你頭天結婚第二天就跑沒影的那個?”
電視裡的主持人正在聲情並茂地朗讀著杜振華的生平,“杜振華先生發跡於一九七七年,終生未娶,一直熱心於慈善事業。他立遺囑說,在他去世後,將會把平生所賺以及他在杜氏民營集團中所有股份於日後獲得的全部紅利,都一並委托給鵬城慈善中心,由鵬城慈善中心全權代理,在全國範圍內建立嬌楊小學。”
蘇媽媽此刻也驚住了,“嬌楊小學?嬌楊,這電視上說的杜振華,該不會就是那個杜振華吧!”
雖然是疑問句,但蘇媽媽心中無比篤定,因為蘇嬌楊的表情已經給了她全部想要的答案。
若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蘇嬌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許桂梅抓住蘇嬌楊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揉搓著。
蘇媽媽也來拍蘇嬌楊的背。
二人這個緊張,反倒是把蘇嬌楊給弄笑了,“你們這麼緊張乾什麼?我和他當初確實好過一陣子,可後來就散了,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再過兩年就滿二十年了,二十年風風雨雨,當初的感情就算再深,現在也給磨滅得不剩多少了。媽,桂梅,你們彆緊張,他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老朋友,關係都算不上融洽的老朋友。”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躺一會兒。弟媳,你拿笤帚來把地上的豆子掃一掃吧,彆人踩到後給滑倒了。”
蘇嬌楊回了屋子,她挪開床鋪,從床下麵的櫃子裡翻出一個破舊的帆布包來,從裡麵拿出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有泛黃的相片,有壞掉的發卡,還有一本看電影用的觀影證……把那些東西都整理了一遍,蘇嬌楊難免有些唉聲歎氣。
捫心自問,對於那段感情,她心裡一直都是有怨的。
這份怨將她的心給塞得滿滿的,她嘴上說的輕巧,能同蘇媽媽說二十年的時間將一切都給磨沒了,可她自己心裡清楚,心中的怨分毫沒有減少,也沒有增加,這十大幾年來,那些怨就一直不增不減地停在她心裡,怨撒不出去,彆人也進不來。
這份怨非但沒有被時間磨滅,反倒是越來越深刻。
也正是這份怨,一直都讓她撐著口心氣兒,直到現在,噩耗猝不及防地傳來,蘇嬌楊感覺支撐自己要強了這麼多年的那點心氣兒在陡然間土崩瓦解了。
真是何苦來哉?
真是何苦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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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媽媽和許桂梅麵麵相覷。
蘇媽媽趴在蘇嬌楊的屋門上聽了一會兒,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沒有太大的動靜,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勸,隻能唉聲歎氣地走到沙發跟前,指著電視說,“這倒黴玩意兒,播啥新聞不好,非要播這種新聞?”
許桂梅也憂心忡忡地問,“媽,大姐怎麼樣了?我剛剛看到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哎……在屋裡頭哭呢!你說嬌楊這性格,怎麼就這麼倔呢!一個這輩子都不嫁,一個這輩子都不娶,要是兩個人心裡頭都有對方,那又何必這樣互相為難?”
“電視裡這杜振華也真是的,嬌楊性子倔,主意正,你要和她講道理擺事實,她的道理肯定更多,但你要是同她好好說,順毛摸著,軟話說著,嬌楊還是能聽進去的。怎麼就成這樣了呢?還搞個什麼嬌楊小學,現在知道深情了,命都沒了,深情啥啊!”
許桂梅拉了拉蘇媽媽的袖子,拚命地給蘇媽媽使眼色,蘇媽媽疑惑,“你眼睛咋了?是進沙子了?”
許桂梅心中放棄暗示,略微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同站在蘇媽媽身後的蘇嬌楊說,“大姐,你要是心裡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這種事兒,哎……除了當局者外,誰能說得清楚呢!你想做啥就去做,隻要你自個兒心裡舒坦就好。”
蘇嬌楊點頭,她聲音已經恢複了正常,“媽,桂梅,我去一趟鵬城。長則一禮拜,短則三兩天。去參加一下他的追悼會,送他最後一程。”
蘇媽媽道,“讓白楊陪你去吧。”
蘇嬌楊笑了一聲,“不用。白楊的工作也挺忙的,不用他特意耽擱請假。我來回鵬城這麼多次了,之前也沒見白楊陪我啊。放心吧,這麼大的人了,還能出啥事?再說了,我也不僅僅是去給他吊唁,也是趕巧了,鵬城那邊的材料研究所最近的研究進度有點慢,我得過去跟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