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驚起千層浪。
國家要恢複高考, 通過考試選拔大學生的消息, 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像長了翅膀的蒲公英, 隨風潛入紅星公社的各個角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件事情吸引了,就連餘秋都顧不上再教訓色膽包天的小周,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對方天天跑到二妮身邊獻殷勤。
小周美的不行, 成天在外頭宣傳,高考好,最好馬上就恢複高考。最好小秋大夫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餘秋直接一聲冷笑:“我就是要高考, 也是直接上場考, 準備個屁。”
可憐小周嚇得大驚失色, 趕緊識相地滾蛋。
餘秋還真沒吹大話,因為她穿越前看過重新恢複高考後的試卷。
摸著良心講,與其說那是一份高考卷子, 不如講那就是一份初中畢業會考試卷, 連中考的難度係數都達不到,可以說簡單到爆。
就那樣的難度係數, 任何一個普通初中生, 都能直接抓起筆寫, 而且個個都是高分。
可想而知, 動亂之後的國家,整個科教文衛事業已經被破壞到什麼程度了。就連挑選大學生,都迫不得已降格以求之, 因為一代人的青春已經被徹底荒廢。知識無用論,害了多少人,又對這個民族產生了多麼深遠而嚴重的毒害。
眾人議論紛紛,自從1966年取消高考之後,雖然1971年開始大學又重新敞開門,但采取的卻是工農兵學員推薦製,根本就不考察文化課成績。
沒想到一時之間又變了天,除了政審合格之外,居然開始以成績論英雄了。
人們眾說紛紜,小道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有的說是因為現在推薦去大學的學生文化基礎實在太差,根本就聽不懂老師授課,甚至有人連1/2+1/2等於2/4,這樣的答案也能寫出來。
而且大學老師還不敢糾正他們,因為工農兵大學生進入大學是為了改造大學占領大學。老師要是得罪了這幫學生,搞不好自己就會被抓起來劈鬥,哪裡敢惹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從大學裡頭畢業的學生,學識水平可想而知,有的人連中專程度都達不到,實在不符合國家培養專業人才的需求,白白浪費了國家這幾年精心小意的培養。
也有人說是推薦上大學製度實在弊端重重。名義上是有廣大工農兵群眾推薦入學,但實際上拍板的人基本上都是各個地方的一把手。
好多人根本就搞不清楚這個推薦名額到底是怎麼確定的,這件事情就決定了。
去年還有人專門為此向主席上書,痛訴推薦製的弊端,無論招工招學還是招兵,根本就沒有民主可言,都成了當權派謀取私利的工具,全是一言堂。
有權有勢人家的子弟就連下鄉都是走過場,連泥水都沒沾過一滴,就被推薦招工或者是上了大學。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即使在基層苦哈哈地熬了好幾年,也看不見希望的曙光,隻能繼續受罪。
據說主席為此發了好大的火,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十分痛心乾部的**墮落。
即使他絞儘腦汁用儘辦法去預防,卻抵不過人心的私欲橫流。
聽說為了這個,他特地招了幕僚商討如何應對。前任教育部長也出了麵,說大學招生必須還得經過文化知識的選拔,所以高考的事就提上了章程。
各種說法沸沸揚揚地傳了三天,直接將廣大人民群眾的心泡在水裡頭發酵了三天。
一直到了禮拜三晚上,村裡頭的大喇叭,才開始姍姍來遲的宣讀國家有關規定。
今年4月3號,國.務院轉批了國.務院科教組《關於高等學校1973年招生工作的意見》,特彆提出要重視文化考查,保證入學學生有相當於初中畢業以上的實際文化程度。
餘秋聽了廣播都覺得心酸,現實與回憶搭上套了,高考選拔大學生,居然要求學生具備初中文化知識水平就可以。既然如此,高中還有存在價值嗎?
有關領導看到這個現狀,難道不覺得害臊嗎?總要有人為他們的荒謬買單,可惜領導很少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真正拿去填坑的,是無權無勢者的青春與命運。
也不會有誰給他們遭遇的不幸任何補償。
自從喇叭裡頭響起聲音之後,李紅兵就一天三趟,動不動就跑到知青點晃悠。胡楊嫌這小崽子煩人,跑過來不是請假問題,就兩隻眼睛賊溜溜的不停轉動,也不知道在瞅什麼。
田雨在旁邊冷哼,隻要一見到人,他就抓著這送上門來的學生開始逼人背課文,逼得李紅兵成天嗷嗷直叫,一見到田雨就躲著跑。
臭小子一頭紮進胡楊的山洞,還威脅小田老師,不許進去,他在洞裡頭脫衣服了。誰進來瞧了誰長針眼。
哪知道小胡會計也不好相與,他倒是不要李紅兵背課文,主要他自己也背不出來。可是他會逼著李紅兵默寫物理方程式啊,還抓著人學化學。
李紅兵徹底崩潰了,直接扯著嗓子喊:“小胡會計,你們是不是要走了?”
俺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都紅了,哎呀,這件事情跑不了啦,就跟他外婆說的一樣,從來都是山窩窩裡頭飛出金鳳凰。可沒見哪隻金鳳凰飛到山窩窩裡頭去的。
以前是沒辦法,上頭逼著他們跑到山村裡頭來。現在都恢複高考了,那金鳳凰們肯定要展翅高飛啦。
哎喲,就楊樹灣的三個知青,哪個不是讀書種子?一個個肚子裡頭墨水足著呢,這隻要一讓他們上場寫文章,肯定各個文曲星下凡,立刻就高中,到時候敲鑼打鼓地去上大學。
這可是好事,大大的喜事,誰都不能伸手攔著。
可是小李同學紅了眼睛,他們就這樣走了嗎?小田老師,小秋大夫,小胡會計。他們走了的話,自己要怎麼辦?除了自己,還有這麼多學生,農民院校跟山裡頭的醫療器械製造廠要怎麼辦?
對了,小秋大夫走的話,餘教授是不是也要走了?哪有爹不貼著女兒的道理。還有就是,小秋大夫走了的話,他東勝哥可怎麼辦?
田雨一開始聽著李紅兵的話,還覺得這孩子說的怪可憐的。
結果提起何東勝之後,小田老師就滿臉懵:“小秋走不走關何東勝什麼事啊?”
話一出口,田雨就激動起來。哈,果然不是她想多了,是生產隊長的確在打小秋的主意。
瞧瞧,連李紅兵都看出來了。可見是司馬懿之心,路人皆知。他必須得跟何東勝的母親好好談談,讓嬸子好好管管何東勝。
怎麼一天到晚就想這些呢?為什麼不能將經曆好好放在轟轟烈烈的革命大生產上?
李紅兵決定收回對小田老師也是金鳳凰的論斷,他覺得就小田老師這眼力勁兒跟腦袋瓜子,現在鳳凰的門檻都這麼低了嗎?
就算擴招也不能一點標準也沒有。
餘秋則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上這崽子的腦門兒,警告他趕緊閉嘴。
他們家小田田傻白甜,是天真的最後一方淨土,她得保護她家小田田。
於是小秋大夫毫不害臊地睜眼說瞎話:“你聽他的呀,他前頭還說我是陳福順的媳婦呢。”
李紅兵被拍的嗷嗷直叫,一顆心卻像是泡在苦水中,淒涼又憂傷。哎呀,彆說什麼陳福順了,整個楊樹灣加在一起,也留不住小秋大夫啊。
田雨這才將信將疑,感覺李紅兵的話十分不靠譜,沒有多少可信度。
民辦教師立刻鼻孔裡頭噴氣:“你說什麼怪話呢?誰說我們要走了,我們下鄉是為了來建設農村的,農村都沒有建設好,我們怎麼可以走?
我們又不是投機倒把分子,把下鄉當成鍍金的手段,我們是實打實的來做事的。”
李紅兵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他結結巴巴道:“那你不要上大學了呀。”
小田老師樂觀的很:“就算上大學,我也要將楊樹灣的小學全部建起來,還要看到公社成立高中,然後讀完了整個高中,我才好參加高考啊。”
她笑嘻嘻地看餘秋跟胡楊,“你們說是不是啊?到時候醫療器械廠上了正軌,醫院也能正常運行吧,我們再走,也不害怕前頭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哪有事情做一半就撒下來不管的道理,那真是還不如不做,說不定能省更多的資源跟精力呢。
胡楊看了眼田雨,笑著衝李紅兵點頭:“沒錯,我們下鄉也是為了改造自己,這才改造了多點兒時間,壓根就沒改造好,必須得繼續改造下去。”
餘秋在旁邊看的眼皮子直跳,感覺愛情的力量真偉大,看看軍二代那顆執著的心,簡直就是為了你,我可以放棄整個世界。
哎呀呀,老阿姨看的可真是激情澎湃,都要捂著心臟躲在一邊,快要承受不住這極致的浪漫。
李紅兵欣喜若狂,一疊聲地跟在後麵追問:“真的嗎?小胡會計你也不走?”
比起小田老師來,小胡會計才是正兒八經的金鳳凰呢。
就一個會場,他們賣了好多口太陽能鍋灶,現在還有好多訂單沒有交貨呢。
胡楊想了想,認真地加上了補充條件:“嗯,除非是有人侵略我們,國家要打仗,我得上戰場,否則我肯定會在楊樹灣完成自己的事業。在此之前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他說的這麼詳細又具體,可算是寬慰住了李紅兵的心。
少年郎眼睛亮晶晶的,轉過頭來盯著餘秋:“小秋大夫,你也不走吧,我們給你蓋大醫院。”
餘秋啞然失笑,故意逗這崽子:“喲這會兒知道好啦?前頭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是誰呀?這會兒曉得舍不得啦。”
李紅兵害羞起來,一個小爺們兒居然扭起了身體,可憐巴巴地追問個不停:“你不考試吧?你不走哎。”
餘秋點點頭:“我當然不考。我事情還沒做完呢,怎麼能走?”
李紅兵高興的一蹦三尺高,直接在窯洞裡頭翻起了跟頭。可惜這崽子雖然身手靈活,卻高估了窯洞的光線,直接撞到了牆上,發出了咚的一聲,腦袋上鼓了好大一個包。
田雨在旁邊咬牙切齒:“你就不能消停點兒嗎?本來這腦袋瓜子就夠嗆,這回我看你連初中都考不上。”
李紅兵企圖狡辯:“誰說的,說不定我這一撞就開了竅,直接打通了任督二脈呢。”
田雨毫不留情地揪李紅兵的耳朵,拖著人往外頭走:“還任督二脈,你又看什麼鬼東西了?一天天的不知道學好,我看總有一天你會被腐化毒害。”
李紅兵嘴裡頭哎呦呦的叫喚,眼睛一個勁兒的朝胡楊飛,企圖指望自己的大師兄趕緊來搭救他。
可惜重色輕友是人類的本能,小胡會計的求生欲遠遠超乎李紅兵的想象。他才不管這小崽子的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