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師傅的速度快得很, 餘秋說了沒兩天, 弄到了原材料的他就已經直接拿出了合成的藥物。
餘秋也不含糊, 她一邊忙著日常開刀, 這話可真夠不要臉的,腹腔鏡下膀胱癌都成了日常刀;一邊完善卵巢癌相關術前檢查工作。
檢查結果出來後, 她直接跟病人家屬談話:“我的治療手段也一樣,就是先開刀,然後上化療。這個手術範圍非常大,按照目前的情況判斷, 你的子宮也就是生寶寶的地方,基本上沒可能保住。以後你生不了孩子了。”
蘭花笑了起來:“我有孩子了呀, 我有三個姑娘呢,我不要再生了。”
她丈夫也點頭, 認真地強調:“我們有三個小孩呢,大夫, 你給她開刀吧。”
餘秋卻沒有點頭, 而是繼續說下去:“除了子宮之外,你的雙側附件就是輸卵管跟卵巢也都要切掉。輸卵管咱們就不用特彆強調了,它是一個橋,起的是交通作用, 無論失去橋的哪一端, 它再存在的意義都不大。
我重點跟你講的是卵巢。卵巢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器官,它可以說是你女性身份的象征,它分泌激素維持了你的正常生理狀態。切除卵巢之後, 簡單點兒講你會變老。你本來這麼年輕,開完刀之後,你就差不多成奶奶的樣子了。到時候身上沒有了是肯定的,骨質疏鬆啊,還有心臟病發生的危險都會提高。給你補充激素治療,效果肯定比不上自己原本就有卵巢。
當然,你的情況如果要治療是肯定必須得切掉卵巢的,即使不治療,你的卵巢也沒有辦法發揮正常作用。”
蘭花摸著自己的臉笑了起來,頗為不好意思的樣子:“哎呀,我都養了三個娃娃了,還年輕什麼呀。”
餘秋簡直要跳腳。她想喊一聲姐姐,你才29歲,你如果都不年輕了,你讓廣大小仙女怎麼活?
蘭花的丈夫也點頭:“沒事的,大夫,你給她開刀,老不老的,我們不講究這些。”
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大夫不願意給妻子開刀,他也曉得這個事情風險太大了,可是大夫願意開刀的話,那就有一線希望。要是刀都開不了的話,那就什麼指望都沒有了啊。
他這幾天推著妻子上上下下的做檢查,越是看旁的病人,心裡頭主意越定。
這個大夫會看癌症呢。那個患血癌的小娃娃跟另外一個患什麼絨癌的姑娘就是她給藥治好的。
還有前麵的絨花合作社,裡頭的姑娘嬸子們全是她從瘋人院帶出來的。剛出來的時候都是瘋子,叫她一開刀一上藥,人家現在就能正正經經的自己過日子。
還有人討了當媳婦,又勤快又正常,娶進門的人家感覺自己撿了寶,歡喜的不得了。
除了這些人之外,叫麵前這個年輕的女大夫治好的病人實在太多了。
他很有信心,而且非常慶幸自己豁出去了,堅持帶著老婆過來求醫。
餘秋看著夫妻倆都充滿希望的眼神,感覺十分微妙,做大夫的就是這樣,既希望病人充滿信心的投入治療,又擔心他們的期待值太高,到最後結果不儘如人意,接受不了。
卵巢癌的惡性程度這麼高,她實在不敢讓他們抱有太大的希望。說句不好聽的話,她倒是更期待他們能夠死馬當成活馬醫。這樣無論什麼樣的結果都能坦然接受。
家屬想要治療的心情如此之迫切,開刀的手術範圍倒是談得很快。
切掉,既然都壞了那就切掉,即使沒辦法確定是不是壞了,但隻要懷疑還是得切掉。
第一次手術範圍必須得儘可能大,不然的話會為後續治療造成很多麻煩。
餘秋一條條地談,腫瘤細胞減滅術手術原則是達到無肉眼殘留,所以手術範圍可能包括:根治性盆腔臟器切除術、膈麵或其他腹膜表麵腫瘤剝除術、腸切除術、脾切除術、膽囊切除術,胃部分切除術、肝臟部分切除術、膀胱部分切除術、輸尿管膀胱吻合術、胰體尾切除術等。還可能包括胸腔穿刺引流術、鎖骨上淋巴結切除術、胸腔穿刺引流術以及孤立的皮膚轉移病灶切除等等。
不好聽的說法,就是肚子有可能都要快被掏空了。
不要覺得這個可怕,這已經算是比較理想的狀態,就是隻開一次刀。
如果打開肚子以後,發現病人癌灶已經廣泛盆腹腔種植和轉移,難以達到滿意的減瘤,那就隻能先做一期手術,先切了子宮、雙附件以及大網膜,等到明確腫瘤性質與來源之後,再上三期化療,然後行二次手術,術後依據情況繼續化療。
餘秋歎了口氣,語氣誠懇:“坦白說,我從來沒有開過這麼大的刀。”
這種級彆的手術,也輪不到她動手,她最多隻能給副高或者教授當助手。
從一助到主刀者,手術帶來的所有壓力隻能她自己承受。於教授主攻方向是產科,對於婦科腫瘤,他所了解的也極為有限。
蘭花笑了起來:“大夫,我也是第一次開刀呢,我以前從來沒上過醫院。”
餘秋苦笑:“那你以後可要定期做檢查,不然一一上來就是這麼大的刀。”
既然手術已經定下來了,那麼下一步就是談術後該如何治療的問題。
假設這個手術順利地開完了,但治療並沒有結束,因為必須得上化療。
臨床數據顯示,晚期卵巢癌患者術後化療會大大增加病人的存活期,意義顯著。
“現在我們主要是有兩種方案。一種方案是比較成熟的,也是目前國內應用比較普遍的環磷酰胺加加甲氨蝶呤的衝擊療法。另一種就是目前國外已經出現但是國內還沒有進行的順鉑化療。”
餘秋看著麵前的夫妻倆,她知道自己說的話對他們來說太過於艱深,無論哪一種藥對他們來說都太遙遠,甚至茫然到沒有任何差彆。
“我必須得告訴你們的是,首先,目前市麵上並沒有成品的順鉑藥物,這個藥是我們衛生院自製的。”
餘秋剛想描述這裡頭存在的風險,卻不想夫妻倆立刻雙眼放光,迫不及待地點頭強調:“大夫你就給我用那個伯吧。”
他們知道衛生院是有絕招的,絕招就是大夫自製的藥。那些藥可神奇了,一用在人身上就好,厲害的不得了。
餘秋苦笑:“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我給你用上去藥之後,很有可能你的病並不會好,甚至情況還會惡化。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可能嘗到了螃蟹的鮮美,但也有人對螃蟹過敏或者直接叫螃蟹給咬到了手。”
蘭花卻搖頭,臉上全是笑:“大夫,我本來就是要等死的人了。你肯給我開刀,我就高興的不得了。沒事的,大夫,我要用這個藥。到我這份上就是跟老天爺賭命。老天爺要是不想讓我活,我再掙死了都沒用。老天爺要是可憐我,那說不定我就能好起來呢。”
餘秋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了青蒿素藥物:“我們在做這個化療藥的時候,也做了另外的藥,本來這個藥呢是用來抗瘧疾的。但是在體外實驗中,這個藥能夠殺癌細胞。
你們先不要激動,體內跟體外差彆非常大,在外頭用的好不代表進入了你的身體裡頭就能夠產生效果。”
然而蘭花還是充滿了憧憬:“那說不定就有效果呢。大夫,你讓我試試吧,我就想試試。”
餘秋卻沒有辦法輕易答應她。對,這是病人主動要求的,然而她要求的基礎其實是出於對自己的信任。
這份信任沉甸甸的,讓她的頭重逾千斤,脖子卻僵硬得怎麼也沒有辦法彎下來。
他下意識的歎了口氣,決定再往後麵推一推做決定:“我們先手術,等到術後再決定到底要怎麼化療。”
蘭花卻下定了決心:“就用你做的藥,大夫,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認了。”
餘秋在心中歎息,她沒有辦法認啊,這件事實在太嚴重了。
以前她給病人用藥,是因為她帶著穿越者的優勢,知道那些藥物在臨床上用了很長時間,效果很好。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病人跟她的丈夫已經離開了辦公室,她們的孩子一直在外頭走廊上小心翼翼地等待母親。
最小的姑娘天真地看著媽媽,奶聲奶氣地詢問:“是不是開了刀就好了啊?裡頭有壞蛋呢,要把壞分子趕出來。嗯,我以後不要媽媽抱了,我自己走。”
餘秋坐在辦公桌後麵,輕輕地歎了口氣,抬起頭招呼進來拿病曆的護士:“做術前準備吧,明天我給她開刀。”
護士下意識地問了句:“做腹腔鏡嗎?”
“不,開大刀,拉口子做。”
即使護士並沒有詢問她原因,她還是下意識地給了解釋,“她的情況不適合開腹腔鏡,切下來的標本沒辦法整體拿出來,做腹腔鏡就要切割標本,到時候癌細胞會在腹腔裡頭種植的。”
護士哦了一聲,拿著病曆出去了。
餘秋看著窗戶外頭發呆,長長地籲出口氣,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一大早,餘秋連查房都沒參加,直接帶著病人進手術室。
原因無他,作為封建迷信的積極擁躉,她特地看了黃曆。彆問黃曆這種封建迷信的殘毒怎麼會有?醫院這種地方向來是各種封建迷信集大成的場所。
癸醜年庚申月辛巳日,宜嫁娶、訂盟、納采、作灶、冠笄、裁衣、會親友、納畜、牧養,當然上頭沒有一項寫的手術。
不過黃曆裡頭也沒有手術這一項,其實挺不像話的,畢竟華佗還給人開過刀呢,一點兒都不尊重客觀事實。
餘秋找了半天,終於翻到一項,壬辰時宜酬神進人口,她頓時樂了,這不就是告訴她適合這個時候跟老天爺商量,開刀了,你老人家賞個臉,鬆鬆手,就讓人家活下來吧。
結果李偉民這家夥很沒有眼力勁兒,居然當場嘲笑餘秋沒見識。所謂的進人口是說適合這個時候討老婆。
餘求惡狠狠的瞪他,年輕人,像你這麼不會說話的,什麼時候都不適合討老婆。
侯向群跟家屬做麻醉前的溝通。
郝紅梅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看到餘秋就招手:“小秋,你看這個。”
餘秋看她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頗為驚訝:“怎麼了?你姐姐不好了嗎?”
用了藥之後,周文文的情況得到了控製啊。
郝紅梅急得不得了,一個勁兒揮舞手上的報紙:“這個我說的是這個。”
餘秋接過來一看,頭一眼就瞧到大標題《一份發人深省的答卷》,下麵是編者按語:“這封信提出了教育戰線上兩條路線、兩種思想鬥爭的一個重要問題,確實發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