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縣的衛生防疫站工作一直很積極,任何時候都密切關注著疫情變化,所以這回看守所爆發瘧疾,上級就指揮將所有的人都轉移到衛生防疫站的病房,將看守所進行徹底的消毒滅蚊。
大家夥兒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媽呀,原來不是宰了她們一了百了,到底還是社會主義好。
馬醫生直搖頭:“瘧疾又不是絕症,宰了你們也沒用的。”
女小偷焦急地喊出聲:“可是發的藥沒用,吃了還是沒用,有人死了。”
馬醫生慢條斯理道:“那可能是蟲子厲害了,產生了耐藥性。沒事,這回上麵給我們發的是新藥,應該有效果。”
餘秋下意識地問了句:“什麼藥?”
馬醫生大大方方:“乙胺嘧啶,這個藥有效果的,跟奎寧一塊兒使用,對於吃了氯喹還是沒用的人能夠起作用。”
餘秋踟躕:“這個藥效果有限,假如是從越南緬甸那邊傳過來的瘧疾,氯喹、乙胺嘧啶以及阿的平的療效都不理想。我聽說有一種藥叫雙氫青蒿素,是一個叫屠呦呦的藥師帶著人做出來的。我們紅星公社衛生院的高師傅也做了這種藥。要是乙胺嘧啶效果不好的話,就用這種藥。我就是吃這個藥好的。”
馬醫生不疑有他,立刻點頭:“行,我聯係一下你們衛生院。”
他也不問餘秋究竟為什麼會跟看守所的人在一起,趕緊忙碌起自己的工作來。
病人跟感染者實在太多了,當天晚上又有兩個人出現了症狀。相形之下,3號的情況倒是不錯,她吃了乙胺嘧啶後,就睡著了。
女小偷十分擔憂,還悄悄問餘秋:“她該不會一覺醒過來又傻了吧。”
“不她是傻子,她就是生病了而已。”餘秋滿臉無奈,“沒事的,後麵給她掛青黴素就好。”
按照那個瘧原蟲治療神經性梅毒的過程,一般燒了五六波,患者就能夠恢複正常。估計3號也差不多了,再燒下去的話人也要吃不消。
因為病人太多,獲得康複的餘秋總算被允許參與幫助診療。否則衛生防疫站的人根本不夠用。
他們現在還有另外一個任務,就是趕緊在全縣範圍內進行大規模的滅蚊,假如再有人發病的話,按照上級指示,他們就得給所有人都發藥,進行普遍性預防了。
乙胺嘧啶用了三天之後,餘秋見到了熟悉的雙氫青蒿素。為了保險起見,他們用的是雙氫青蒿素與乙胺嘧啶聯用的方式,先讓病人單獨吃雙氫青蒿素,12小時以後再服用雙氫青蒿素加4片乙胺嘧啶。
聯合用藥的效果果然顯著,基本上一天內就全部退燒,後麵病人也沒有再反複發作。
馬醫生驚訝的不得了,一個勁兒的誇獎:“到底是咱們國家厲害呀,說發明了就能發明出來,集體主義力量大。聽說美國人都被這瘧疾折磨的不行了。”
他抓著筆將病人的體征結果記錄下來,這一張張紙就是最原始的基本資料,詳細地記載了藥物使用情況以及療效還有不良反應。他們的條件雖然簡陋,可他們認真負責的態度真的一點兒也不差。
餘秋點著病人們的名字,心念微動:“那些大兵呢?看守所裡頭還有大兵呢。我一直都沒見到過他們。”
馬醫生搖搖頭,不以為意:“他們是部隊的,部隊會處理的,地方上管不了。”
餘秋的心咯噔一下,試探著問馬醫生:“那部隊是不是也在紅星公社衛生院拿藥啊?”
馬醫生搖搖頭,笑了起來:“哎呀,你這丫頭,部隊自然有部隊的醫院,他們能耐大的很呢,哪裡需要從我們這種地方拿藥。”
餘秋的心陡然往下沉,假如不從紅星公社拿藥的話,那就意味著沒有地方可以給他們雙氫青蒿素。
不管現在這種藥有沒有在研究組裡頭被合成出來,最起碼的它還沒有應用到瘧疾的治療上去。
餘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她突然間反應過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她討厭著賀陽那幫人的同時,有更多的人希望他們死去。
犯了大忌諱,軍隊不是那幫人可以染指的地方,從某種意義上講,1號首長也需要雙方的平衡,他並不希望再出現一個林飆。
所以從軍隊出來的賀陽試圖跟那些人搭上線的時候,其實是打破了這個平衡。他未必不明白這一點,隻不過富貴險中求,軍管會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想要攫取更多的權力,就必須得冒險。
一件事情如果太簡單且沒有任何風險的話,那麼去做的人就趨之若鶩,根本輪不到他冒頭。
隻不過富貴少危險多,他一腳踩進了泥潭中,多的是人直接在他頭上踩幾腳,讓他以後都不要再冒出來折騰了。
既然惡性瘧疾會導致人死亡,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有新藥,那也是沒有經過大規模臨床試驗的新藥,怎麼能夠隨隨便便給解放軍乾部吃呢?自然得保險起見,用久經沙場考驗的一線藥物來治療。
餘秋微微合上了眼睛,忍不住浮出苦笑。
虧她從看守所一路掙紮到衛生防疫站,反複琢磨著假如那個賀陽跪在自己麵前央求她救命,自己到底要不要伸出手?
畢竟對於醫生的職業道德而言,病人就是病人,跟他是什麼背景,究竟做過什麼惡沒有任何關係。
可惜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太把自己當盤菜。這種事情,哪裡輪得到她這種小囉囉來做決定。
既然對方是陽謀開始,那麼這頭也是陽謀對應。生病這種事情,誰能預想的到啊?
況且這病十之八.九還是他們自己一開始帶過來的。否則的話,現在紅星公社應該已經出現了大量瘧疾病人。
馬醫生不明所以,看她還在發呆,立刻開口催促:“你趕緊去睡覺。不然像你這樣熬下去,身體垮了,還得再生病的。”
餘秋嘴裡頭應對著,沒有再掙紮,這一場病的確讓她身心俱疲,感覺精神頭都不好了。
迷迷糊糊間,她被人推醒了。
馬醫生站在床邊招呼她:“小秋,快起來,你有重要的任務要完成。”
她稀裡糊塗間翻身下床,甚至來不及刷牙洗臉,就直接被人推著往外頭走。
旁邊房間裡頭的女小偷被驚醒了,見狀立刻嚷嚷出聲:“你們乾嘛?你們不能卸磨殺驢啊?小秋大夫才救了這麼多人的命呢。”
馬醫生立刻示意她安靜:“不要吵吵,小秋大夫有重要的任務,得趕緊去看病呢。”
那女小偷眼睛珠子咕嚕嚕一轉,像是恍然大悟:“給大官看病吧?快去快去!我告訴你時來運轉了。彆想那些傻念頭,你治好一萬個平頭老百姓都比不上治好一個大官。”
她還想再告訴餘秋,不要相信什麼人人平等之類的鬼話,這可是她摸爬滾打20來年才積攢出來的經驗。
她餓得要死的時候,她南下乾部家庭出身的同學還不是頓頓白麵饅頭大米飯,雞鴨魚肉不斷。
這算哪門子的平等啊。
可惜馬醫生沒有給她發揮的機會,直接推著餘秋就出去了。
到了後門口邊,餘秋才發現隱隱綽綽的月光下停著輛吉普汽車。
鄭教授與金教授都衝他點點頭,然後笑著朝旁邊的人介紹:“這位就是小秋大夫,她在防疫站幫忙進行瘧疾防治工作,宮腔鏡腹腔鏡手術,她都做過很多台,沒有一台是失敗的。還有那個拇指再造也是她做的,很漂亮沒話說,絕對拿得出手。那個教學紀錄片一次就拍成功了,誰看了都說底子紮實。”
被兩人圍在中間的中年男人點點頭,示意餘秋上車。
等到那輛吉普轎車開起來的時候,他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小秋大夫是不是?現在組織上交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開一台示範刀,給外國友人觀摩。你能不能完成任務?不丟了我們中國赤腳大夫的臉?”
餘秋立刻挺起胸膛,大聲保證:“我一定全力以赴,努力完成組織交給我的任務。”
她朝鄭教授與金教授投去感激的眼神,鄭教授朝她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餘秋努力保持住平靜,胸口卻是心潮起伏。
成功了,她那曲折荒唐到不可思議的計劃真的成功了。
張楚茹與她分彆前,她曾經跟這個姑娘感慨過,她隻覺得對不起父親,因為她向父親允諾,希望成為林教授那樣的醫生。
其實這句話裡頭有個深層含義,文格發生後,林教授靠邊站,甚至被發配去洗廁所。但是1970年有外國友人來中國,提出希望見一見林教授。
外交無小事,軍管會滿足了外國友人的請求,林教授得以見到了朋友。
現在有外國人說要看她開刀,所以她餘秋也被放了出來,又從還沒有審判就被定下罪名的犯罪嫌疑人變成了國家赤腳醫生的代表,要為國爭光呢。
生而為人,要時刻學會感激,起碼她還有工作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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