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好像是黑的。
倒黴的小秋大夫頭痛欲裂,喉嚨似火燒,嘴巴乾的起口子, 舌頭伸出去想要舔一舔的時候,她才發現唾沫已經乾稠的都快要變成膠水。
不用伸手摸, 她也知道自己正在發燒, 至於燒到多少度了, 那就說不清楚, 反正她渾身酸痛,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難受, 實在太難受了。
小時候總羨慕人家生病可以不上學, 等到自己生病的時候才感覺,哎喲, 還真不如直接去上學呢。就是在家也沒有力氣玩啊, 還難受的要死。
她花了足足有半分鐘時間才適應眼前的黑暗, 旁邊的何東勝被驚醒了,趕緊伸手試她的體溫, 又低聲詢問:“小秋你怎麼樣?”
她已經稀裡糊塗燒了兩天兩夜, 好幾次體溫都高得嚇死人,餘教授給她抽了血送化驗,在顯微鏡底下沒有找到瘧原蟲。
不過醫生們商量之後決定還是按瘧疾先做治療, 真正感冒發燒一下子把人給燒死過去的不多見,萬一是惡性虐死亡的概率卻很高。
他們給餘秋上了雙氫青蒿素加乙胺嘧啶,這個二聯法經過衛生防疫站的論證, 效果很不錯。
也不曉得是病毒感染高燒的最厲害階段過去了還是藥物撐起了效果,反正用完藥之後,她的體溫倒是漸漸下來了,現在還醒了過來。
餘秋十分驚訝,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鬼門關裡頭滾了一招,超高熱是會死人的,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超高熱都非常凶險。她要是死於發熱原因待查,那可真夠沒麵子的呀。
她張張嘴巴,想要伸手摸摸眼前男人的臉。
燈開了,顯現她麵前的這張臉可真是憔悴,居然還冒出了胡茬。明明是個青春小鮮肉,結果都滄桑成大叔了。
餘秋不知道何東勝究竟守了多久,她頭暈眼花,甚至瞧不清楚他眼中有沒有血絲,可是她還是心疼這個可憐的家夥。
這回嚇壞了吧?她暈過去之前自己都沒有預兆呢。她本來以為自己起碼能撐到走回值班室的。
“渴不渴?”何東勝從開水瓶裡頭倒了熱水,又從旁邊的罐頭瓶子裡頭加了晾好的涼白開,然後舀了蜂蜜拌進去。
乾活的時候,他還在念叨:“你貧血的厲害,血色素隻有70克,所以人才吃不消的。”
餘秋更加驚訝了,她以為她頭回患上瘧疾的時候已經處理得很及時了,就發作了一夜,她便立刻開始吃藥,而且吃完藥的當天夜裡頭病情就控製住了。
沒想到即便如此,瘧原蟲還是凶猛地破壞了她的紅細胞,居然讓她貧血的這麼厲害,難怪她頭暈沒力氣呢。
何東勝扶著餘秋靠在床頭,然後給她喂蜂蜜水,甜甜的蜂蜜水流入口腔,衝腫了那股燒得發苦的味道。她現在真切的明白了什麼叫做久旱逢甘霖,彆跟他說甘霖是冰雹,甘霖分明就是甜水。
餘秋貪婪地一口接著一口,直接將一杯蜂蜜水全部喝完了,她才感覺自己飄在半空的靈魂可算是回歸原位。
媽呀,像她這樣的身穿者可千萬彆靈魂出竅,再來個魂穿啊。
到時候靈魂與身體不配位,說不定還會發生排斥反應呢。她這把老骨頭真的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何東勝拿了毛巾給她擦嘴。
餘秋艱難地摸了摸他的臉,然後手沒力氣又落回自己臉上。
她就這麼捂著臉歎了口氣,可算是發出了說話的聲音:“完蛋了,原形畢露了。”
因為嗓子啞得厲害,她又沒力氣,所以那蚊子哼哼的聲音叫何東勝聽得無比吃力。
他側過耳朵,仔細聆聽:“你想要什麼?”
餘秋積攢起來了點兒精神,又說了一句:“暴露原形了,是老妖精,不能再裝小姑娘了。”
即便不用鏡子,她也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有多憔悴。女人的年輕相十分脆弱,也許一場大病就煙消雲散。
她想起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中的一句話,你年輕嗎?不要緊,過兩年就老了。況且她並不年輕。
何東勝聽了她的話隻覺得心酸。
他摸著她的臉,滿懷憐惜:“說什麼傻話呢?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
餘秋笑了起來,或者準確點兒講是她麵皮子動了動,因為現在連笑都太耗力氣了。
她輕聲呢喃:“你才是傻子呢,大傻子。”
何東勝也跟著笑,伸手緊緊地摟住了她:“對,我可傻了,傻得要命。”
他要是能想辦法早點兒把小秋救出來,也不至於讓她落成現在這模樣。
餘秋被他緊緊摟在懷裡。她其實還發著低燒,應該嫌熱的。可是何東勝的懷抱卻讓她覺得溫暖,溫暖到她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因為太舒服了。
一瞬間她甚至想要落淚,隻可惜她發燒的時間太長,那點兒蜂蜜水還來不及醞釀成淚珠,所以隻能眼睛發燙,鼻子發酸,到底沒有哭。
外頭響起了敲門聲,李偉民打著嗬欠詢問:“你要不要吃熱豆腐?剛出鍋的,加了白糖。”
何東勝鬆開了餘秋,在她的嘴唇上親了一下,然後過去開門:“要。”
說著,他直接拿了李偉民手上端著的搪瓷缸子。
小李大夫跳腳,連嗬欠都打了一半,硬生生地截住了。
他憤怒地抗議:“這是我的,你要吃自己去打。”
何東勝言簡意賅:“小秋要吃。”
李偉民這會兒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
他欣喜地衝進值班室,瞧著床上的餘秋一疊聲地重複:“你醒啦,哎喲,我的乖乖,你可是醒了。媽呀,我跟你說,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直接燒成了個傻子。”
他可不是信口雌黃,毫無根由地就胡亂猜測,實在是小秋太過玄妙。
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跟她關在一起,也不見人給她藥或者是銀針什麼的,都不曉得小秋到底是怎麼做的,那女人居然清醒了過來。原本心裡糊塗的腦袋瓜子直接清白了。
那麼多人作證呢,真不是憑空捏造的。
小李大夫聽了這樁稀奇之後,經過反複推論,最後得出的結論隻能是神奇的祝由十三科。
曉得什麼是祝由十三科不?就是生病了不打針也不吃藥,靠祝由師的意念施法或者符咒產生的場來治療各種疾病,神奇的不得了。
彆以為這都是胡編亂造,全是封建迷信的那一套。最簡單的,小孩子叫魂見過沒有?基本上一叫一個準,就沒有失手的,憑借的是什麼,憑借的就是巨大的能量場。
祝由師真正治病的方法,按照小李大夫的推斷,實際上是將病人患的病過在自己身上,然後憑借自身巨大的能量打敗疾病。
平常小邱大夫就是用這招方從未失過手,所以病人才藥到病除。不管多稀奇古怪的疾病或者多棘手的情況,她都能處理。
可惜這一回她給人看病的時候自己染上了瘧疾,身體虛了垮了壓不住病了,所以病就在她身上發作了,直接將她燒的死去活來。
餘秋扶額,感覺李偉民同學當醫生實在是太屈才了,他應該去做編劇,而且專門編那些玄學故事的,很有天賦。
小李大夫不服氣:“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怎麼讓那人好起來的。”
餘秋嗓子疼,說話還費力,簡單的一句話都叫她說的斷斷續續:“她就是自己好的。”
李偉民跳起腳來,在值班室裡頭轉來轉去。當然,因為值班室過於狹小,所以他也就是往返著走直線。
但這已經足夠展現他內心的焦躁,李偉民十分嚴肅:“餘秋,我告訴你,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爸的大徒弟,你這樣的,叫我一聲師兄或者師弟都可以,你怎麼能跟我見外呢?”
他實在是覺得太神奇了,都沒注意到小邱大夫究竟是怎麼練功的呀?聽說祝由師都有一身好氣功,平常都是憑借氣功的能量來戰勝疾病。
餘秋真是手都撐不住額頭,感覺這孩子魔怔了。
她言簡意賅了兩個字:“瘧疾。”
然後又氣喘籲籲地加了一句,“神經性梅毒,你去問你師傅吧,他會告訴你答案的。”
李偉民這麼個急性子,聽到這兩種疾病壓根就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立刻急吼吼地衝過去,急著找餘教授請教了。
何東勝這才鬆開捏起的拳頭,要是這人還在屋子裡頭聒噪,吵吵嚷嚷個沒完沒了,他真要直接一拳打出去,還小秋一個清靜。
他又扶著餘秋躺下來,柔聲勸慰女友:“你再睡會兒吧。”
養病一個就是睡一個就是吃,還有一個是運動,不過小秋現在的情況,運動實在談不上了,先做好吃跟睡才是根本。
餘秋笑著看何東勝:“你就不好奇?”
她氣若遊絲,真是有生以來難得說話如此柔聲細氣。
何東勝卻聽得心酸:“我有什麼好好奇的,你好好睡覺就行。”
他不好奇,李偉民卻好奇的要死了。
他從餘教授口中聽到了當年用瘧原蟲來治療神經性梅毒的軼事,立刻覺得這世界實在太玄妙。
晚上的時候,常年在衛生院值班的小李大夫又繞過來跟餘秋感慨:“都以為是會死人的東西,居然還能救命?你說這東西到底是好是壞呀?”
餘秋睡了一整天,還發了一身汗,吃過晚飯又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雖然腿腳還發軟,倒是能夠勉強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