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的真周到(1 / 2)

七零婦產聖手 金麵佛 10646 字 8個月前

餘秋離京那天, 天上飄著雪,紛紛揚揚,如柳絮, 隨風飄舞, 又似鵝毛漫天飛揚。

下車的時候, 一直負責照顧她的護士幫她攏好了繞在脖子上的圍巾。這是護士自己織的, 本來是要打給上初中的女兒。

剛織好了, 她就忍不住拿給了這個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兩歲的小姑娘用。

真可憐啊,護士在心裡頭歎氣, 主席這麼一發話, 雖然將她從漩渦裡頭摘了出去。但也斷絕了她上進的希望。

從今往後, 她這輩子就隻能當個山窩窩裡頭的赤腳醫生。彆瞧著掛著醫生兩個字, 實際上就是掙一天工分才有一天口糧的泥腿子農民。

其實先不說醫術如何,光看這姑娘瘋了以後寫出來的東西,她也蠻可以當個醫科大學的老師, 起碼吃上國家糧。生病了也有單位報銷醫藥費。

隻是護士既然在療養院工作這麼多年,心裡頭自然清楚她什麼都不能說。

她隻能心疼地撫摸著這個瘦的臉上隻剩下一雙眼睛的小姑娘, 幫她攏緊圍巾,不叫風雪凍到了她的耳朵跟臉。

車站前不好停車太久, 怕擋了路,護士攙扶著餘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車站走。

大雪吹亂了餘秋身上的大衣, 這是林教授送過來的。布料難尋,她用自己的大衣改了尺寸。

旁人怕受牽連,林教授不怕。這個姑娘給她磕了頭, 管她叫老師,那就是她的學生。

大雪很快就落了厚厚的一層,淹沒了餘秋的腳背。不過她應該感覺不到冷,因為她腳上穿著一雙厚軍靴。那是老帥拿過來的。把人家小姑娘折騰成這樣子了,天又這麼冷,總叫人穿的暖和和的才好送走。

她的身後跟著王同誌,兩隻手都滿滿的,一手是餘秋少的可憐的兩包行李。另一隻手則拎著個大箱子,裡頭鼓鼓囊囊擺著的都是大姐的心意。

太難了,誰都曉得餘秋是替誰受過。大姐不好露麵,隻能托王同誌幫忙略表心意。

王同誌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餘秋,或者說安慰毫無意義。因為她什麼都聽不進去,她切斷了自己跟外界的一切聯係,她拒絕接受來自外界的任何信息。

其實王老先生的日子也不好過,強烈的自責讓王老先生好幾天都睡不好覺,一直跟大姐感歎:“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小秋大夫。”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呢?他自己也渾身戴滿了鐐銬啊。

彆說是他了,就連主席都感慨,樹欲靜而風不止。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眼下恐怕已經是最好的結局。畢竟有些問題,這個餘秋是說不清楚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瘋了反而是好事。

何東勝同餘教授等在火車站外頭,焦灼不安。

從接到周衛東的電話開始,他們的世界就全亂了套。小秋瘋了,小秋被抓了,主席回京了,小秋被放出來了,主席讓小秋回楊樹灣。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點。

可是京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獸,吞噬掉了她的健康與對生活的熱情和希望,隻剩下皮包骨頭的軀體跟一雙空洞的眼睛。

瘦,真瘦啊。

何東勝重新見到女友,腦海隻剩下這個念頭。大衣罩在她身上,空蕩蕩的,就像是衣架子撐著一樣。與其說她是深一腳淺一腳從雪地裡頭走過來的,不如說她是叫著西北風一路裹挾著而來。

何東勝跟餘教授迫不及待地往前迎。

餘教授直接哭出了聲,嘴裡頭隻喊著:“小秋,我的女兒啊,你彆怕,回家了,爸爸接你回家。”

護士眼睛一紅,鼻子發酸,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王同誌垂著腦袋,感覺自己沒臉見人。當初是他把人接走的,健健康康活活潑潑伶牙俐齒的小姑娘。現在他能夠歸還的就隻有一條命。

對,唯一慶幸的就是她還活著。

餘教授跌跌撞撞地上前,伸手想要抱住女兒。然而他對於此時的餘秋而言,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宛如驚弓之鳥的小姑娘立刻發出尖利的喊叫,拚命地掙紮。

何東勝下意識地想要抱住女友,讓她不要害怕。但是他的舉動卻更加刺激到了餘秋。

驚恐的小姑娘聲嘶力竭地喊叫著,拚命地亂抓亂撓。

何東勝隻覺得自己掌心被什麼輕輕地抓了一下。他瞬間怔愣,再抬起眼睛,麵前的姑娘卻隻有一張驚惶失控的臉。

直到此時,人們才真正的理解瘋了是什麼意思。那麼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已經不認識任何人,包括她的父親與男友。

大雪紛紛揚揚,無聲地掩埋整個世界。

火車站的旅客進進出出,眾人都朝這個方向投來奇怪的目光。

護士趕緊上前抱住餘秋,像哄孩子一樣不停地輕拍著她的後背:“沒事了,不害怕,阿姨不愁阿姨陪著你。”

原本按照計劃,是王同誌一路護送餘秋陪同她的父親與男友將她送回楊樹灣。

現在事情有變化,王同誌當機立斷,又購買了一張火車票,請護士一塊兒上車。

也虧得他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磨嘰,因為上了火車之後餘秋仍舊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她隻吃護士拿過來的飯,隻喝護士拿給她的水,也隻允許護士靠近她。其他任何人接近他的臥鋪,她都要發出尖叫。

列車員好幾次過來看情況。

即使王同誌拿出了自己的介紹信,列車員也在外頭不停地走來走去,對這群人充滿了懷疑,擔心這個可憐的姑娘是受到了虐待。

好不容易一路顛簸,下了火車坐汽車,然後再坐船,熟悉的大江大河也沒能安撫餘秋的情緒。

她就這麼木呆呆地蜷縮在角落裡頭,一動不動。

楊樹灣大隊的顧問廖主任已經等候在渡口邊上,瞧見餘秋的時候,他先是沒認出人,倒不是因為餘秋瘦脫了形,而是因為眼前的姑娘精神氣質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瞧不出任何活人的氣息。

他聽說餘教授跟何東勝在京中的行蹤,居然什麼人都沒見,什麼要求都沒提,接了餘秋就走,廖主任真是快要被這兩人氣死了。

餘教授也就算了,書呆子,一身書生意氣,吃了多少虧都改不了。

何東勝年紀輕輕的,怎麼腦袋瓜子轉不過彎兒來呢?哪裡人就這麼不聲不吭地接人回來?好好的姑娘出去了,現在變成這模樣,他們得負責任。

萬一餘秋好不了怎麼辦?她才這點兒大年紀,這輩子要指望誰。

餘教授也失魂落魄,此時聽聞廖主任的話,卻隻撂下一句回答:“我養我姑娘,我養她一輩子。”

“養個屁!”廖主任這人在涉及到利益問題的時候一向殘忍又殘酷,“你自己身體都不好,你又沒個正式工作,你怎麼養她啊,等你兩條腿一蹬,你要你姑娘喝西北風去呀。”

何東勝這一路心如刀絞,已經痛到喘不過氣來:“我養小秋,她是我愛人,我這輩子都養著她。”

廖主任照樣鼻孔裡頭噴氣:“滾蛋吧,你也就是個農民,楊樹灣大隊給你工分。你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你還有老娘呢,你要怎麼養小秋啊?你們兩個憨貨!”

前任革委會主任氣得七竅生煙,“就不知道給小秋要個身份啊,起碼要份國家糧,以後生病住院都有地方報銷,不能指望你們。國家那麼大,吃白食的人多了去,小秋這還是做過了貢獻的呢,怎麼就多她一個?”

廖主任來來回回地走,“這事兒就得我出馬。你們兩個全是文人病,清高,也不看看是什麼光景,清高個什麼勁。”

何東勝忍不住吼出了聲:“我不要這個賠償,我要小秋好好的。”

一份國家糧就能買了小秋的健康嗎?他不原諒,他永遠都沒辦法原諒。張口一來就成了特務,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起碼國家糧能喂飽小秋,讓她後半輩子有指望。”廖主任一點也不講究情懷,利字當頭,他抬起眼睛瞪王同誌,“這事兒沒完,我跟你說,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王同誌奏著眉頭,壓下火氣:“你彆鬨了,主席說了,讓餘秋同誌回楊樹灣當赤腳醫生。”

廖主任不假思索:“那主席有沒有說餘秋病好能上工之前靠什麼吃飯呀?生產隊可是上一天工才有一天的口糧。”

這話已經相當強詞奪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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