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雲一樣柔軟,像風一樣輕。
廢話,她都跟踩在棉花堆上似的了,自己的腳完全找不到落下的地方,她能不跟飄在半空中一樣嗎?
餘秋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王老先生進了舞池,一路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們走。
她感覺人生再也不會重現如此巔峰了,天啦!那100%的回頭率,那所有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的注視。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燃燒。不知道是眾人的目光彙聚成了火焰,點燃了她。還是他心中的小火苗直接蔓延成漫天火海,簡直要將她整個人都燒焦。
她居然可以跟男神如此親密接觸,她一定是在夢中。
音樂聲響起,王老先生的手搭上了餘秋肩膀的時候,她渾身一哆嗦,差點兒直接當場跪下。那掌心的溫熱透過布衫傳遞到她皮膚上,餘秋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她打著哆嗦,胳膊腿全都僵硬化,仿佛何東勝下舞池後的僵屍病直接遺傳給了她。她哪裡還會跳舞呀,她已經徹頭徹尾變成了個傻子。她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骼,每一塊肌肉,每一處關節都變成了木頭,一動起來就嘎嘎作響,再用點兒力氣就能直接散架的木頭。
好在王老先生是位出色的舞伴,或者他對跟他跳舞就完全傻掉的小姑娘實在太熟悉了。他舞姿翩翩,姿態瀟灑,很快就帶著暈暈乎乎的餘秋跳了起來。
舞池裡頭還有很多隊伴隨著音樂聲旋轉的男女與男男,有林冰跟小勝打頭陣,找不到舞伴的男同誌也覺得自己可以享受這樣的歡樂時光。
可是餘秋敢打賭,沒有誰會比她更幸福,她被帶動著像是在宇宙的中心迎風起舞。
清風吹拂在她的身上,帶著曬過太陽的草木散發出來的氣息。她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她聽見鳥兒在她的耳邊嘰嘰喳喳。
優美的舞曲旋律跳躍出一個個音符,叮叮咚咚,踩著她的心翩翩起舞。
不如跳舞,全世界都在跳舞。
餘秋神思不屬,已經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時候,她聽見了王老先生同自己說話的聲音。
最近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再去做檢查,還貧血嗎?晚上睡得好不好,一日三餐吃不吃得下,身上有沒有力氣?
他詢問詳細的比醫生寫病曆還仔細。
餘秋已經缺氧了,她暈暈乎乎的,大腦一片空白,男神問什麼她都點頭說好。
當然好了,男神你就是能量罐,隻要靠近你,我就能吸取飽飽的能量。現在要是有豺狼虎豹的撲上來,我都可以腳踢猛虎拳打豺狼,牙齒都能咬斷豹子的頸動脈,沒有什麼不可以。
老人微微地笑:“既然身體調理的差不多了,那就加加擔子吧,計劃生育領導小組,你也進來做事。組裡頭要赤腳醫生代表,你們最了解一線的實際情況。”
餘秋本來習慣性的準備點頭,誰能夠拒絕男神的要求。結果一聽到什麼領導小組,她那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終於清醒過來。
她下意識地就拒絕:“我不擅長乾行政工作,我還是比較喜歡做一線臨床的事情。”
音樂依舊在耳邊流淌。
老人帶著她旋轉,語氣溫和:“了解一線實際情況的就是你們,你們要是不參與進來的話,那麼這個計劃生育工作就做不好。一定要直接參與,全國的計劃生育工作都要領導小組來統籌。你當醫生總結的經驗,一層層報上來,真累積到決策小組手上的時候,意思已經轉了幾道口,就不一樣了。”
餘秋沉默著沒開口,她當然不忍心拒絕男神的任何要求。但她的確對行政工作毫無興趣,甚至可以說厭煩至極。
對於一位成熟的臨床醫生而言,繁冗的行政工作簡直是在謀殺醫生的生命,是徹頭徹尾的災難。乾上幾年,想要再重新回歸臨床都千難萬難。
“我知道,你們大夫不喜歡做這些事情,但是一定要有人替你們說話,替病人說話。”
王老先生帶著餘秋轉了個圈,認真道,“你們的實際困難,你們的具體情況沒有誰比你們自己更加清楚了。這個領導小組必須得有你們參與進來,不然的話製定出來的政策就是想當然,實際執行的時候,還容易走腔走調,到時候不僅達不到目的,人民群眾也會怨聲載道的。
不要怕,不要有思想負擔,要發揮所長,好好在崗位上做好工作。”
王老先生鼓勵餘秋道,“333乾部我看可以的,你每年4個月的時間在京中搞決策,4個月在省裡頭工作,剩下的4個月還回你們楊樹灣,抓好政策落實。到時候政令就能暢通,政策也能落實到位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餘秋沒有老人的樂觀。
這樣的三三三,表麵上看是一條線,從政策決定到執行全部由一個人盯著,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政策走板,但實際上太難了。
第一從上到下,沒有那麼多乾部,要是所有人都在上頭的話,這個領導小組怕是得將全國的醫務人員都包裹進去了。那條線的線實在太少了,放在全國根本不具備任何代表意義。
第二就是4個月在中央,4個月在省裡,4個月在村裡,對於家庭來說是個巨大的障礙,意味著要長期與家人分離。
當然現在的人講究為集體利益犧牲一切,小家庭自然被拋在後麵。這個問題可以暫且放在一邊。
但刨除這些困難之後,真正實行起來,這個政策也沒辦法做好。
隻要走上過社會的人都清楚一個道理,人在一個工作崗位上做的時間越短,工作效果越糟糕。
甚至難聽點兒講,4個月的時間還不夠人熟悉自己的工作環境呢。尤其是行政崗位,裡頭的關係錯綜複雜到一個單位就是一本書,而且是懸疑推理,專門走各種狗血劇情的那種。不是自己人,不潛下心去摸索,壓根就不知道裡頭的門門道道。
人在這樣的單位剛剛有點兒摸著頭腦了,立刻又換崗位,好不容易似乎抓著點兒門路了,接下來去下一站,等你忙罷了再重新回到京中,已經又是一番天地。
這樣子抓工作,實際上很難達到預期的效果。
領導沒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領導無論到什麼地方,其他人都會積極配合領導工作。普通的職工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待遇?
餘秋趕緊表達自己的意見:“我想先在紅星公社搞試點,爭取實現目標,然後反過來以紅星公社的經驗指導其他地方工作。”
樂曲聲告一段落,老人微微點頭:“這也是個辦法,從熟悉的事情入手。”
他像是歎息一樣,懇切地看著餘秋,“不要怕擔擔子,人從哪個位置出來的,才會聽那個位置的人說話。其他人理解不了。他們沒經曆過這樣的生活,就沒辦法想象沒辦法體會也沒辦法諒解。我跟主席年紀都大了,我們再出去跑,已經跑不動了。你們不開口,誰替你們說話?我們又怎麼聽得到你們的聲音?”
餘秋這才點頭勉強應下。的確,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不同階層的人是沒有辦法理解其他階層人的難處與苦楚。
長期接受各種特權供養起來的官二代就理解不能為什麼會有人吃不飽,穿不暖,看不上病。
老人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鼓勵餘秋道:“要多為老百姓說話,多反映老百姓的真實想法,不要搞假大空的那一套。乾部彙報問題,能有1/3可以相信就不錯了,總是會添油加醋改頭換麵,臭的都說成香的。這個不行,你不要學這一套。老百姓不容易,要是你們都不替老百姓說話的話,他們就太辛苦了。”
餘秋趕緊點頭,舞池裡頭的人紛紛朝兩邊散去。
不少人殷切地看著王老先生,眼中浮現著渴望,他們也希望可以同老先生跳支舞。用他們是因為裡頭還夾雜著小夥子,他們都已經同自己的舞伴練了好久,很可以跟總理來一支舞。
然而王老先生卻隻能對他們說抱歉了,他累了,需要休息。
餘秋這才想起王老先生半年多前剛開了一台大手術。他每天工作又這麼多,根本都沒什麼休息的時間。
自己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讓老人陪她跳舞。天啦,這場舞全是王老先生在使力,她像個傻子似的動都不會動,全靠王老先生帶著她跳。
餘秋真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實在是太恥辱了。
王老先生卻鼓勵她道:“我看打拳還是有效果的,你以後要多運動,越是忙碌越是要注意身體健康,不然等到年紀大了你就知道苦頭嘍。”
老人抬起頭招呼旁邊的何東勝,“你要多鼓勵多幫助她,平常也要多督促,不然的話,以後苦頭你也要吃一半。”
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
餘秋這才神魂歸位,愧疚地想起來自己還有個男朋友呢。哎呀,她剛才算不算精神出軌啊,她跳舞的時候壓根就不記得何東勝的存在了,她可真夠渣來著。
要是時鐘撥回二十分鐘前,她會怎麼做?毫無疑問她還會再渣一回。
何東勝趕緊點頭應下,當場做了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盯著她的。”
老人微笑,輕輕頷首。
沙發前的人潮中開了一條路,一位個子不高的老人在幾位警衛員的陪同下,走到了王老先生跟前。
王老先生朝餘秋稍稍點頭,然後同來人說起話。
餘秋趕緊往後退,將空間留給了王老先生跟剛剛進來的鄧老。
她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鄧老這是從苔彎回來了嗎?老槳同意見他了嗎?他跟槳家父子談判的到底怎麼樣了啊?他們是不是已經達成了統一的意見?還是需要進一輪談判?
何東勝瞧她神思不屬的樣子,說話時都帶了酸溜溜的味道:“總理跟你說什麼了啊?我看你們說的挺熱鬨。”
何止是熱鬨啊,小秋被人直接拐走了,估計都毫無意見。
餘秋趕緊收斂心神,國家大事不是她能夠置喙的,尤其是關乎到苔彎的事情,她還是先管好自己眼下的難題吧。
“總理讓我當三三三乾部,參與國家計劃生育小組的工作。”
何東勝眼睛一亮,臉上露出笑容來:“那你是不是要在京中呆上4個月了?”
餘秋點頭:“按照老人家的意思是這樣的。”
那亮光迅速點燃了何東勝的臉,他握緊了餘秋的手,整個人都閃閃發光:“我也在京中,他們安排我上課來著,短時間內可能不出去。”
這就意味著他們把時間湊在一塊兒了,最起碼可以天天見麵。
餘秋看著男友眼中眼睛閃爍著希望的火苗是那樣的灼熱,她都不忍心熄滅。
她點點頭:“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