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英肚子裡頭的兩個娃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甚至可以說全國醫學界都盯著這件事。這項技術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醫學史上的突破了。
如果不是餘秋堅決反對, 林教授也擔心有電影製片廠的人全程跟蹤拍攝會令讓寶英緊張, 反而搞不好導致孕婦流產,電影廠可是要直接拍成記錄片在全國播放的。
好不容易跟栽秧育種一樣才懷上的雙胞胎, 又好不容易保胎到了現在,簡直就是奇跡中的奇跡。大家夥兒不關注才怪。
出於保險起見,餘秋倒是願意給寶英做剖腹產, 穩穩當當地將兩個小東西取出來,然後送進溫箱裡頭, 非得待到滿月了, 她才能放心。
不過醫療組在跟寶英夫妻倆做溝通的時候, 兩口子都傾向於自己生。
之所以做這個決定, 寶英本人是因為聽說自己生對寶寶更好,她不怕痛上一回。比起前頭為了懷孕吃的苦, 生孩子當真不算什麼了。
寶英的丈夫則是有自己的思量。嚴格來講,這個孩子有點兒逆天命的意思。按照她老婆的情況,要是不搞試管嬰兒基本不可能懷上了。也就是小秋大夫跟林教授不是一般人, 居然能夠想出這樣的主意。
但是醫生不怕逆天改命,他們做父母的卻免不了擔心。兩口子都很害怕孩子生下來以後叫老天爺發現了。陰陽薄上沒這兩個小娃,閻王爺知道了會不高興。
那兩個孩子就得正正經經地過一趟明路,自己生,太太平平的生下來了,那就說明老天爺允許他們做孩子的爹媽了。
也虧得林教授是基督徒,更加關注患者與家屬的心理狀況, 能夠接受夫妻這樣的思想;餘秋又沒什麼革命激情。否則光兩口子敢這麼琢磨事兒就足夠讓他倆被貼上封建迷信的標簽,叫當做□□的典型了。
餘秋跟林教授商量之後,覺得雖然是試管嬰兒來之不易,但實際上所有的爹媽能有孩子都不是簡單的事情。
哪個孕婦懷胎10月跟沒事人一樣,都是遭著罪一路過來的,懷了雙胞胎更是如此。
既然他們夫妻願意自己生,雙胞胎又不是自然分娩的禁忌症,那醫療組這頭就做好了監護,等待著瓜熟蒂落吧。
前頭小家夥一直沒動靜,今兒大概是碰上中秋節合家團圓,他倆蠢蠢欲動,也迫不及待了也要出來跟爹媽見麵了。
準媽媽破了水,又到了這個月份,也沒必要繼續保胎了,那就趕緊送到醫院裡頭等著生吧。
胡楊已經積極地推來了板車,眾人幫忙將寶英搬上去,讓她躺著,大家一路推人去楊樹灣剛蓋好的婦幼保健醫院。
麻醉科醫生被緊急叫過來了,隨時做好一旦自然分娩過程中出現意外,立刻改剖腹產的準備。
寶英還不覺得肚子疼,楊樹灣的男女老少的心先揪了起來。
李紅兵在外頭上蹦下跳,一個勁兒地嚷嚷,他敢打包票,這一回生下來的肯定是兒女雙全金童玉女。
寶英丈夫也不知道孩子的性彆。他聽了李紅兵的話隻不停地拱手作揖:“我就不求這個了,我就想著大人小孩太太平平的生下來就好。”
小秋大夫剛才跟他講了,要是他老婆破了水之後肚子疼,那就最好不過,順其自然地發動宮縮,直接等生下寶寶。
要是破水之後遲遲沒有反應,那就得想辦法催產了,催的過程中可能會有風險,到時候再看。實在不行,寶寶撐不住了,那就直接開刀把孩子拿下來。
不管閻王爺答不答應,也不管老天爺是什麼臉色,這孩子他們既然已經拽過來了,那就是他們的娃娃,誰想搶,他們整個醫療團隊都要跟著拚命。
寶英倒是比她丈夫鎮定多了,還安慰人道:“沒事,說不定還不到時候呢,你先睡一覺吧。人家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來的也有的。何況我還不疼呢。”
結果她這話剛落下,就忍不住哎呦了一聲。肚子疼的突如其來,連句招呼都沒打。
大家夥兒都豎著耳朵聽動靜的,一聽到這聲喊,所有人都笑逐顏開。
很好,肚子疼的好,肚子疼了才能生啊。
可惜寶英就疼了一下,便沒有後續反應。
其實剛才她叫喚的時候,那感覺與其說是疼,不如講是肚子被什麼東西拽了一下。就好像有東西綁在她頭發上,最早從頭皮上傳來的疼痛消失了,剩下的就是重物拉著頭發的下墜感。好像也不是太難受,習慣了乾脆就無所謂了。
餘秋給她做內檢,發現她宮頸管已經展平,宮口鬆鬆的,可以放進去一個手指頭。
旁邊的韓朝英上手給大肚子摸宮縮,宮縮卻已經一陣接著一陣,強度並不弱。胎心監護儀顯示器上走出的波峰相當不賴。
不過大概是因為宮縮強度與頻率沒有那麼厲害,寶英始終感覺情況還好,沒有特彆不舒服。人在產房裡頭也能跟大家自如地聊天。
一直到宮口開了三公分,寶英才感覺到肚子開始發脹,一陣陣的脹痛,叫她感覺有些吃不消了。
餘秋當即立斷,直接招呼麻醉醫生過來打無痛分娩。
沒錯,既然她都已經打定主意要改革了,那就一步頭到位,她要在楊樹灣婦幼保健院將無痛分娩也早早推廣起來。
國內剖腹產率之所以這麼高,除了有關健康宣教不到位之外,有兩個主要原因。
一個是從肚子疼到生,持續時間過長,尤其是無效宮縮沒有得到及時的乾預,產婦過於疲勞,產程進展欠佳,導致原本想生的人在這樣的折磨下也不得不打退堂鼓。
另一個原因就是國內無痛分娩總體做得很不好,甚至可以說普及率相當低。開展無痛分娩的醫院在全國範圍內所占比例極小,而且很多時候還隻是熟人或者本院職工要求,產科才會聯係麻醉科來人給打無痛。
之所以一個號稱要全方麵超越歐美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會出現如此難堪的局麵,一個是因為傳統觀念上對於減少產婦分娩時痛苦重視不夠。
很多人認為女人生孩子痛是理所當然的,早點生完就早點結束戰鬥,甚至臨床上不少醫務人員也持有相同的觀點。疼就忍一忍,哪個生孩子不疼呢。上了年紀的家屬更是會強調,想當年大家都是在地裡頭乾活,直接就生在田頭的也不少,也沒見誰真疼死過去了。
另外一個就是由於麻醉醫生不夠用,而且是很不夠用。大醫院人滿為患,各科的教授為了搶手術台,恨不得能夠在手術室裡頭直接擼起袖子斯文掃地的互毆,麻醉醫生連手術都來不及應付,哪還有精力再去管什麼無痛分娩。
況且生孩子又不是肚子一疼立刻就生下來,那麼長的時間要麻醉醫生看著,麻醉藥卻就給那麼多量,從經濟效益上來講,完全比不上做無痛人流。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願意乾呢?
而在最需要無痛分娩的基層衛生院,情況就更糟了。不少醫院甚至連專職的麻醉醫生都沒配備,反正他們日常也不開展手術。在這種情況下,產科就極為被動,接生到一半生不下來都不曉得要怎麼辦,還不如直接轉運,連接生都懶得再開展了,更彆說什麼無痛分娩了。
所以國內很多人主動選擇剖腹產的原因壓根不複雜,不過是不想那麼痛。至於什麼肌肉鬆弛之類的,真正考慮到這方麵的人很少。
用她導師的話來講,產科解決好兩個關鍵點,一個是處理好產婦潛伏期出現宮縮乏力導致的疲勞問題,另外一個做好無痛分娩,順產率保準翻番。
他們省人醫以高危產科在周邊地區聞名,住進來的大肚子基本上都有各種妊娠合並症,假如沒有這兩點做支撐,怎麼可能完成每年剖腹產率不超過30%的指標。
餘秋一早就想搞無痛分娩了,她特彆不讚同那種不疼怎麼生孩子的觀點。憑什麼懷孕都已經遭了那麼大的罪,生的時候還要死去活來啊。
以前沒有胎心監護,也沒有B超機,餘秋沒辦法做,胎兒宮內情況的綜合評估,自然不敢貿貿然打無痛分娩,況且也沒那麼多麻醉醫生配合她的工作。
現在什麼都有了,她要是再不做無痛分娩,她才真是個棒槌。
麻醉醫生給寶英推了藥,原本皺著眉頭開始額頭上淌冷汗的人一下子就輕鬆了起來。
夜色已經深了,她不由自主地犯困,連打了幾個嗬欠之後忍不住問餘秋:“我能稍微睡一會兒嗎?”
“直接閉上眼睛,給我最好一路睡到生。”餘秋笑了起來,“你能睡得著,你家的兩個娃生的就順利。”
臨床乾久了,醫生自然有經驗。事先評估綜合情況還好,產婦都開始生了,最後卻難產生不下來,不得不去開刀的,主要原因就是胎位不正。
可是大部分枕橫位枕後位其實隻要及時乾預,還是能夠變成枕前位的。而這裡頭最有效的乾預手段就是依靠規則的宮縮,有效的宮縮幫助胎兒自己在產道裡調整位置,以最恰當的角度生下來。
這個時候產婦尤其不能疲勞過度,否則宮縮就很容易不正常。
寶英睡著了,她睡得極香。餘秋跟林教授卻都誰也無法入睡。
他們查看了待產室裡頭所有快要生的大肚子,又協同今年剛培養出來的助產士一塊兒接生了兩個寶寶,然後再回到待產室裡頭摸寶英的宮縮。
結果餘秋的手剛碰上她的肚子,寶英就打了個嗬欠,自己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為了防止打擾產婦休息,待產室裡頭的燈調得極暗。餘秋看不清楚寶英的表情,忍不住緊張:“你是疼厲害了嗎?”
寶英茫然地搖頭:“還好啊,我沒覺得疼。”
她有點不好意思,“我能上廁所不?我今個兒吃得多,我想上大號。”
到時候肚子疼狠了,要生的時候,真解在床上那就尷尬了。
餘秋心裡頭咯噔一聲,趕緊攔住寶英:“你等等,我給你查查看。”
這一查,哪裡是什麼要大便啊,那時宮口已經開了8公分,胎頭下降造成的壓迫感。
助產士趕緊過來跟餘秋一塊兒將人扶上推床,直接把人運進了產房裡頭。
林教授正在跟年輕的助產士講述拉產鉗的要領,見狀驚訝道:“已經快生了?”
從寶英破水到現在還不到6個小時,產程進展如此順利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