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珍不敢多問,怕觸動了餘秋的傷心事。
李紅兵卻沒有什麼顧忌,他急吼吼地跑過來,滿臉焦灼地抬起腦袋,就這麼看著餘秋:“小秋大夫,你真要走啦,你要下南洋嗎?”
寶珍嚇了一跳,茫然地問:“小秋姐,你要去南洋開會嗎?怎麼又得出幗呀?”
小秋姐這段日子老在外頭跑了。過年呢,都不讓人消停兩天。
李紅兵急得跺腳:“哪裡什麼開會呀,是小秋姐的外公,是南洋的大富豪,要帶小秋姐走呢。”
寶珍傻眼了,完全反應不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當然知道餘秋母親應該是出自有錢人家。用她媽的話來說那個叮叮咚咚的鋼琴看著就老貴的,一般人誰用得起這東西呀?連見都沒見過。
其實私底下趙家人也偷偷討論過小秋姐的家庭背景,準備好好努力,也把家裡頭的孩子照著人家的標準培養成小秋姐的模樣。不過琢磨了一番之後,還是她媽先恢複了理智。算了,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彆折磨自家的孫子孫女兒了。
小秋姐的媽媽有海外關係是公開的秘密,大家夥兒都曉得。可那就是傳說中的事情,誰也沒想到這會跟現實生活產生聯係。
海外關係,那好遠嘍,他們這兒又不靠海。既然遠得無邊無際,那實際上就等於不存在。
誰能想到傳說中的事情會跟現實生活產生聯係,而且現在還有人要過來帶小秋姐走。
餘秋微微皺眉,看著李紅兵:“你怎麼知道的?”
李紅兵跺腳:“我怎麼不知道啊?我小楊哥都要在祠堂裡頭給你開歡送會了。”
這下子好了,大過年原本是團團圓圓的時候,到了他們這兒居然成了歡送會。
要送人走呢,走了以後估計就再不會回來了。
李紅兵急得團團轉,兩隻眼睛可憐巴巴,試圖能夠打動餘秋:“你走了這醫院怎麼辦啊?”
雖然說小秋大夫動不動就在外頭跑來跑去,可是醫院有她當主心骨,總多了份篤定,感覺什麼都不怕。
這下子,她出幗啦,跑去資本主義世界啦,醫院可如何是好?
對了,最關鍵的問題是,小秋大夫走了,那他東勝哥要怎麼辦啊?聽說小秋大夫外公可有錢了,小秋大夫就是個大財主家的小姐。那東勝哥是不是得倒插門?
那何嬸嬸可就慘嘍,好不容易將東勝哥養到這麼大,結果卻去當上門女婿。
李紅兵憂愁的很,覺得何嬸嬸到時候肯定得掉眼淚。
餘秋覺得這孩子腦回路的確跟旁人不一樣,愁的居然是這問題。按照他的邏輯思維,他難道不應該愁何東勝也得出幗嗎?
李紅兵這才像想起來一樣跟著唉聲歎氣。完蛋了,東勝哥肯定會跟著小秋大夫走。到時候何嬸嬸說不定也會被帶走。人心亂了,大家都要跑了,那楊樹灣可怎麼辦哦。
寶珍倒是在旁邊說了句公道話:“東勝哥現在也沒在村裡頭呆著呀。他一直在外頭跑呀。”
就是真出了幗跟現在估計也沒什麼差。也就是過年的時候回來看看吧。
餘秋奇怪地問寶珍:“怎麼,你不留我呀?”
寶珍重重地歎了口氣,滿臉憂愁:“我想留,但是我不能留。”
小秋姐要跟她外公出去過好日子了,她怎麼能巴望小秋姐還留在這兒呢。留下來的話小秋姐就還是農瑉,每個月隻望著工分過日子。
彆說當乾部的事情,她這個乾部一天也就5毛錢的補貼,在外頭當官開銷那麼大,也沒有誰給她發工資。這乾部做的怪憋屈的。
也彆說什麼世界都在鬨格命,小秋姐的外公是大資本家,會被格命掉。既然鬨了這麼長時間,受壓迫的人也沒翻身,那就代表沒那麼簡單。
主席都跟美幗總統握手了,兩個幗家都坐下來談話了,主席總不好再去革人家的命吧。既然連美帝都不用格命了,那其他地方估計也革不了什麼命。
全世界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的,那是窮人。小秋姐出幗是當富小姐的,過得自然是好日子。
彆看幗家宣揚了這麼多年,但農瑉還是希望過富日子好日子有頭有臉的日子。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想方設法端公家飯碗。隻不過前頭有割資本主義尾巴,有搞劈鬥,人人都不敢做那隻出頭鳥。
現在小秋姐出幗又不用擔心這些,那為什麼不出去過富小姐的日子呢?
李紅兵可憐巴巴的,這會兒可算是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你真的要走嗎?”
寶珍伸手推他,瞪眼道:“小秋姐走又怎麼樣啊?小秋姐是去儘孝。”
她媽都死了,她外公麵前可不就得她儘孝嘛。
這下子李紅兵也找不出話來講了。至於什麼外公麵前儘孝,不在父親麵前儘孝之類的,其實人家外公講的也沒錯,要不是餘教授的話,小秋姐的媽媽說不定也不會死。
唉,這可真是本說不清楚的爛賬。
雖然說格命總會有犧牲,也總有人會受牽連,好像在格命大局麵前這些都不重要。
可是被犧牲被牽連的人活不過來了啊,他們就這樣被冤枉死了。
餘秋看著寶珍跟李紅兵心中突然間湧現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有一個聲音告訴她,看,他們也不相信。
農瑉也不相信所謂的文化大格命,對他們來說,格命不過是手段。那些格命中宣傳的東西實際上他們並不相信。
格命的主體力量工人估計也不相信,作為社會上實際上的既得利益階層,沒有人會真正願意放棄自己手裡頭抓到的好處。
格命的急先鋒學生同樣不相信,甚至引導他們格命的人壓根就不信任他們,否則也不會直接叫他們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那些真情實感的格命擁躉相信的是什麼?相信的更多是伴隨著格命而來的暴力發泄吧。格命為他們找到了傾瀉的口子。
李紅兵愁眉苦臉,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走吧,你們要是下班了就去吃飯吧,祠堂裡頭擺了席呢。”
這個席麵就是為了送小秋大夫的。
餘秋看這小子跟被抽了龍筋的敖丙一樣,整個人都軟塌塌的,忍不住想笑。
寶珍在邊上不明所以,還在追問她:“小秋姐,你什麼時候走啊?要不等過完正月十五再說吧。”
一直忙忙碌碌的,總該停下來好好過個年啊。
說話的功夫,他們已經走到了祠堂。隔著好遠,裡頭就傳來人講話的聲響,吵吵嚷嚷的,熱鬨的很。
餘秋歎了口氣:“誰說我要走的?我家就在這兒,我走去哪裡呀?”
寶珍驚訝地“啊”了一聲,還想再追問。裡頭已經傳出個憤怒的聲音:“卑鄙無恥,你坑了我女兒還不夠。你為了不讓我外孫女兒從泥潭裡爬出來,居然還找個人做同樣的卑劣之事。”
寶珍趕緊跟著餘秋進祠堂,隻見祠堂靠上方的位置,立著位穿著體麵的白發老先生,他正憤怒地揮舞著手裡頭的拐杖,朝著餘教授又吼又叫。
餘教授滿臉灰敗之色,他身上雖然穿著胡奶奶給他做的新襖子,可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埋在灰堆裡頭一樣,一點兒光都看不到。
他的旁邊站著何東勝,也一並承受著暴風驟雨式的唾沫洗禮。
餘秋其實很害怕麵對這樣的場景,她也不擅長處理如此場麵。她成長環境中的家庭關係實在太簡單了,隻有個奶奶。她缺乏應對親戚矛盾的經驗。
況且她名不正言不順,她對著蘇老先生,毫無底氣可言。
可此刻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趕緊上前,替餘教授跟何東勝澄清:“外公,對象是我自己找的,那時候我爸爸還沒出獄呢。跟我爸爸沒關係,也沒有任何人欺騙我。”
蘇老先生一點兒也沒熄火的意思,反而更加氣憤:“你懂什麼?你小小年紀能知道什麼?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這一手,拆白黨,不害死了你是不會罷休的。”
餘秋無奈:“外公,拆白黨的目的是騙財。我身無分文,在你過來之前,在我爸爸出獄之前,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孤女,我沒有什麼好被欺騙的。”
“錯!大錯特錯。”蘇老先生痛心疾首,“你一個姑娘家本身就值得被騙了。況且你還有一手好醫術,騙了你,你就給他們白看病,這還不是被占便宜嗎?你跟你媽媽一樣單純。你媽媽彈一手好琴,去外頭參加比賽,拿了幗際大獎還不是為他們臉上貼金?
等到他們不需要了,他們就害死你媽媽。等到他們不需要你了,他們也會害你的。你爸爸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看看他的手!拆白黨就是這樣的,翻臉無情,就是自己的黨徒沒有利用價值了,照樣一頓亂棍打死。”
蘇老先生抓著餘秋的胳膊,滿眼心痛,“你年紀太小了,沒有見過什麼好兒郎。所以瞧見一個稍微平頭整臉點兒的,就以為是良配。你聽外公的,跟外公回去,多的是青年才俊。”
李紅兵大吃一驚,他本來還在愁東勝哥要當上門女婿的事,合著忙了半天,他壓根就沒摸清楚方向啊。
人家根本不要東勝哥當女婿,人家要當王母娘娘了,非得棒打牛郎織女。
可憐的東勝哥,這下子要打光棍了。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染色體篩查技術那個年代的確有。我在知網上查過論文,《湖南醫學》1990年的論文《兩性畸形的染色體檢查及手術治療》(湖南醫科大學附二院),文章中就提到1973~1987年我院婦產科遺傳室檢查了41例兩性畸形患者,年齡2~39歲。19例住院治療,占同期婦科病人的1.5‰。41例除1例□□女性化者外,均做了外周血染色體G帶檢查。計46,XX16例,46,XY19例及嵌合體5例。感謝在2019-12-0318:13:13~2019-12-0407:24: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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