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老頭卻沒有領同事的好意,固執己見:“這話我要說的,見了主席我還是要說。當初我聽說軍區動員10萬民工建起百裡圍堤,我就知道要出亂子了。最低窪的湖底,變成了軍圩的田。這不是瞎胡鬨嗎?這麼一搞,21萬畝水麵變成了4.5萬畝。原本的水怎麼辦?全都被逼到高處去了。圍了鍋底子,淹了鍋台子。周圍的良田,上百萬畝的良田啊,變成了淹沒區。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這樣不合理的事情,居然還要被當成典型宣傳?究竟要遺害多久?還要害多少老百姓才算了結?”
胖老頭心驚膽戰,生怕自己這個不知變通的同事今天就徹底栽進去了。他趕緊想辦法拚命往回找補:“那也是為了防止蘇修侵略,大家在想辦法增加農田麵積。”
“增加種植麵積,我不反對。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這種事,不能做,絕對不能做。這不僅僅是農田麵積在減小,更重要的是,它留下了巨大的隱患。少了這個天然的蓄水池,一旦發生洪災,水往哪兒跑?水不跑的話,就要淹啊。”
林斌聽得心驚膽戰,他原本還心存僥幸,覺得餘秋很可能是誇大其詞。因為從50年代起,淮河這裡就極有功效,上下修了大大小小百十座水庫,還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
結果現在人家專家一說,小林大夫就心肝兒亂顫了。原來他們有這麼多隱患,一旦發生水災,想要水短時間消退掉,居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他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提問:“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退耕還湖呀。”瘦老頭覺得林斌問了個傻問題,“讓城西湖恢複原來的麵貌。”
胖老頭真是恨不得給自己同伴一拳了。這人說話都不過腦子的嗎?怎麼能夠想當然?城西湖是圍墾區,旁的不講,裡頭駐紮的那麼多部隊怎麼辦?
一句退耕還湖說的輕巧,湖水淹沒了人家的地盤,人家去哪兒呆著?備戰了,備戰是大方向。糊塗!沒有一點大局觀。
瘦老頭領悟不了同事吩咐的眼神。或者簡單點兒講,他壓根沒有看同事。他是搞水利工作的,他就從自己的專業角度看問題。
至於撤出去的軍隊要如何安置?那不是他能解決的事情了。
老頭兒感慨:“我們治淮河這麼多年,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也暴露了很多問題。我們要縮小看待成績,放大對待問題。榮譽擺在那兒,不理會,最多就是發黴。問題暴露出來了,還當不存在,那會釀成大禍。”
林斌哆哆嗦嗦,顫抖著問出了他最恐懼的問題:“那您二位覺得,咱們這兒會發生水災嗎?特彆大的洪水。”
“有什麼好不會的?”
瘦老頭似乎很不滿林斌的提問,因為這個問題太蠢了。發水災這種事,真正要起來,也就是10天半個月的時間而已。天氣陛下嘛,老天爺要發起脾氣來,誰都攔不住。
林斌靈機一動,突然間發問:“那您老能否說說看?假如發洪水了,要垮壩了,哪個水庫會吃不住?就咱們這周圍一片的。”
胖老頭目瞪口呆,很想當機立斷直接捂住同事的嘴。這話能說嗎?不管說哪個,都是在講人家水庫有問題。那算不算上眼藥穿小鞋,背著人告陰狀啊。
可惜他動作沒有林斌快。小林大夫極有眼力勁兒地橫插在兩人中間,隻讓這瘦老頭說話。
瘦老頭也不含糊,直接在地圖上開始指方位:“要說起來,這幾個水庫都有可能會垮。”
林斌差點瘋掉,垮一個還不夠?要都垮了,那怎麼辦!他真是要哭了:“除了板橋水庫,其他的也會垮?”
沒想到老頭卻笑了,看著林斌的目光充滿了欣慰。原來主席是關注這些事的,不然他身邊的保健醫生為什麼還知道板橋水庫很危險?
“沒錯,除了板橋水庫以外,其他幾個水庫也存在相同的風險。”
他伸手點著地圖上的板橋水庫,“我們就舉個例子,板橋水庫在泌陽縣境內,同縣還有另一個大水庫叫做東風水庫,在這兒。兩地相距不遠,而且都是差不多時候修建的,彼此之間差距有限。如果突然間天降大雨,持續不絕,水位高漲,水流直衝而下,那誰會垮?正常情況下絕對是板橋水庫先垮。”
林斌先是疑惑:“為什麼?”,旋即他心中又充滿了驚喜。餘秋沒有提東風水庫垮壩的事,那就代表東風水庫沒出問題。因為從名詞記憶的角度來講,東風水庫顯然比板橋水庫更加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隻要找到東風水庫與板橋水庫之間的區彆,趁著這20天的時間內趕緊照著東風水庫整改,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即便有洪水到來,板橋水庫也不會垮呢?
瘦老頭叫他發亮的目光盯著,心情也跟著高昂起來。他嫌棄在屋子裡頭光動嘴說,對著地圖比劃不痛快,索性要到院子裡頭演習給小林同誌看。
老頭兒問工作人員要了瓢跟一桶水,還拿兩個板子豎起來當成大壩立在斜坡下,用水衝擊。
這兩道模擬斜坡最大的區彆在於一條是直行路,另外一條是刷子,毛刷豎起來,就跟叢林一般。
毫無疑問,同樣的兩瓢水衝過去,沒遮沒攔的那條通道儘頭的板子直接被衝垮了。另外一條路,毛刷阻擋了水的衝擊,雖然最後水全都滲漏下去了,但是隻是淹在了板子的外圍,並沒有衝垮木板。
老人放下手中的瓢,表情有點小得意:“你看清楚了吧,林同誌,這就是板橋跟東風水庫最大的區彆。他們周圍環境不一樣。
板橋水庫上遊流域以及整個水庫庫區周圍植被覆蓋率非常低,樹木很少。除了很少的地方剛種了國有林外,其他周圍的山地呀基本上都是荒山野嶺,光禿禿一片。
這些年為了提高農田麵積,開荒毀林情況非常嚴重。還有鏟草皮做草泥,這你是知道的吧?你下鄉的時候肯定也沒少做這個活。
能積攢下來多少肥料,提高多少糧食產量我不知道。我隻曉得,這樣毀了山,水土流失到底有多嚴重?無論是治淮河還是治黃河,天下之水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要涵養水土,防止水土大量流失。
你問我為什麼覺得板橋水庫撐不住?很簡單,要是下大雨的時候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往下衝的水是渾的,裡頭含有大量的泥沙。這些泥沙淤積在水庫裡頭,就人為抬高水位,導致蓄水能力大幅度減弱。
我不是危言聳聽,我也不是在批判誰,告誰的小狀。我就擺數據,講道理。這幾年,板橋水庫年淤積厚度逐年增高13-20cm。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隻要五六年的時間,這個淤積量就可以有半人高了。清淤是趕不上淤泥被衝擊下來的速度的。
我手上看的數據,1972年,那年雨下的多,也下的大,水庫的淤積達到了35cm!這是什麼概念?這說明水庫很危險。
跟板橋一比,東風水庫為什麼情況要好很多?不僅僅是因為維修的問題,最重要的原因是東風水庫上遊跟周圍的植被覆蓋率非常高,它上頭有國營林場。一個20%,一個90%的植被覆蓋率,沒得比的。同樣的洪水衝擊而來,你有草有樹,就像這個刷子一樣,它就阻擋了洪水的衝擊,等到水勢到達堤壩邊的時候,那個衝擊力量已經被卸掉了絕大部分。除此以外,人家的水就是水,裡頭沒有卷席而來的泥沙,造成的衝擊損傷相形之下自然也小。”
老頭兒歎氣,“我們治水必須得有綜合的觀念,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你攔住了這兒,那邊就會有問題的。老百姓在這方麵很有智慧的。我們貧下中農都講的很清楚,水是一條龍,先從山上行,修堰不造林,全是白費工。這是群眾告訴我們的智慧,我們專業搞這個的人卻稀裡糊塗,一點數都沒有,能不出問題嗎?
大自然的力量是很公平的。表麵上看動物吃植物,動物要比植物厲害。可是在天災麵前,植物的抵抗能力卻比動物強。洪水衝過來的時候,耕牛都能被卷走。可是貼著地皮長的小草卻能夠扛過去,太陽一曬,再度精神抖擻。”
“這就叫寸有所長,隻有所短嘛。”遠遠的,老人家慢慢踱步過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還側頭問身邊的年輕人,“你們種紅樹林,是不是同樣的打算?”
林斌看清何東勝的眼神,差點兒沒跳起來。媽呀,這兩個家夥,一個餘秋陷進來跑不了還不夠,何東勝乾嘛也奔過來湊熱鬨?
嗬,這下好了吧?現成的人質了,他還指望何東勝在外圍接應,到時候真正不行就想辦法把餘秋偷出來,直接丟給何東勝帶走。
完蛋了,一鍋端,誰都甭想跑啦。
何東勝對著自己的朋友倒是挺客氣的:“小秋要了電影過來,我怕她講不清楚具體情況。她在島上主要就是在醫院裡頭忙碌,其他的工作參與少。廖組長怕她有些事情講不清楚,所以叫我過來正式彙報工作。”
老人當著客人的麵也拿年輕人開玩笑:“我看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是想來見女朋友的。”
何東勝就是笑,也不否認。
林斌卻快哭了,媽拉個巴子,這家夥這會兒想什麼女朋友啊?明明以前一年都碰不上幾回麵的?這又沒結婚,早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分明前頭在海南島上膩歪了好幾個月。
老人顯然眼神不太好了,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編外保健醫生悲傷的眼神,還頗有興趣地追問那個訴說板橋水庫種種弊端的老頭:“除了板橋以外,還有哪些水庫有危險?”
老頭兒原本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說的話被主席聽去了多少。這會兒主席親自發問,他卻橫下了一顆心,竹筒倒豆子:“有,不說彆處,光說駐馬店這周邊,這個是石漫灘水庫,情況就跟板橋水庫差不多,也是荒山野嶺,光禿禿的,周圍一點兒植被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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