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覺得人生處處有驚奇。
比如說那天,某人回到高升樓,竟然用冷水浸臉,大冷的天,想想都覺得冷,可某人絲毫不以為然,直到臉冷成冰塊了才停下來。
再比如,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某人,竟然破天荒地讓璀兒去給她買做桂花糕的食材,小書說可以直接到一品齋去買,可她偏偏不讓,還說自己親手做才有“親情”的味道。所有人都覺得她哪根筋肯定搭錯了。
還比如,從來與書素不相識的某人,竟然讓小書去書齋買了一大摞詩詞集,每天要麼對著書發呆,要麼就呢呢喏喏地吟一些情情愛愛的詩詞。
這些也就罷了,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上次從貝勒府回來,此人悶悶不樂了大半年,這次從貝勒府回來,傻笑了近半個月!這不得不讓人惶恐,貝勒府有勾魂攝魄之功能麼?
貝勒府淚目:我好無辜,找我主子去!
這不,
璀兒著急了。
小書看不明白了。
真真秒懂。
這一天,楠珺做好了桂花糕,小心翼翼地用上好的油紙包好,還特地用絲帶打了個蝴蝶結,悄悄叫來小書吩咐他給貝勒府送去。
小書不敢怠慢,雖有遲疑,卻也不敢如此找死地刨根問底。
目送走小書,楠珺一如既往地坐到了窗邊,捧起一本詩集細細地品起來。
璀兒發現她做的桂花糕全數被送了出去,這裡幾人沒一個有口福品嘗,正生悶氣呢,真真翻完最後一頁賬本輕輕合上,遞給她:“這本已經對完了,眼下又要到月底了,你與小柏一起將大家的工錢和月例對照著賬本一並發下去吧。”
一到月底發工錢和月例,是楠珺定下的規矩。她深深知道,拖欠民工工資是蠢人行為,無論拖多久,總歸要發,晚發不如早發,這樣還能收買人心,更能留得住人。
真真說完,朝璀兒眨了眨眼,她哪能不明白,拿著賬本便走了。
楠珺閒散慣了,店裡生意也一直比較穩定,所以她從不操心錢的事。本來她穿越到這裡也沒帶一分錢來,也沒賣身賣唱,這些錢都是店裡姑娘們的血汗錢,楠珺接受過高等教育,從不昧著良心打這些錢的主意。店裡的姑娘們也從未對賬目有過質疑,聘請的夥計誰家有個困難,楠珺還吩咐真真提前支付工錢給他們渡過難關,誰家雙親要是臥病在床,楠珺還放夥計的假,買上一些補品托小書他們去看望。這裡的都是社會最底層的人,不說相互扶持,隻要不結怨,給自己留個好口碑就相安無事了。
真真起身將門關上,來到窗邊,朝外看了一眼,隨即在楠珺對麵坐下,輕咳了兩聲。楠珺正沉浸在詩集中,聽到聲音,並未抬頭,低低地說了一句:“天兒愈發冷了,仔細身子。”
真真冷不防顫抖了幾下,本來沒覺得冷,怎麼滿身起了雞皮疙瘩?
“珺姐,你說話怎麼變了個調調兒?”
難怪真真會覺得奇怪,以前張嘴滿口白話,要不就冒出些現代詞,真真璀兒無不深受其害。
楠珺抬頭,狐疑地看著她:“有麼?我向來如此啊。”
真真無語:好吧,我錯了。
“珺姐,我覺得有必要找你談談了。”
“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這句好,怎麼如此耳熟?嗯?什麼事?”楠珺讀到一句詞,略略遲疑了一下,卻被真真打斷了,但並未放下手中的書。古代的詩集以繁文為主,她看書都是連蒙帶猜,所以十分專注。
真真沒好氣地伸手將她的書按到桌上,笑盈盈地道:“畫蛾眉,弄妝梳洗,聽起來,珺姐打算好好打扮一番了?真真隻是想知道,珺姐口中這個‘女為悅己者容’的者是誰呢?”
楠珺沒注意真真臉上的笑意,以為她也在認真聽著自己讀出來的詩句,便道:“瞧你,平日叫你多讀點書,你不屑,‘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是唐朝詩人溫庭筠《菩薩蠻》中的一句,哪是我要梳妝打扮呀?”說完,掙脫開真真的手,捧起書繼續看。
真真鬱悶了,天上又飛來一把刀。
誰問你什麼詩詞了?誰問你梳妝打扮了?悅己者容!悅己者容,知道麼?
真真抑製住內心的不爽,微微側頭去看書後麵的楠珺。此時已是黃昏,柔和的陽光透過雲層穿過窗戶將一片餘暈灑向了楠珺的側臉。平日見慣了素顏的楠珺,一時間被落日的餘暉淡淡地暈了一層妝,真真覺得眼前的珺姐有種彆樣風采的美。然而,美則美矣,這麼一個手執書卷靜坐於窗前的美貌女子卻對著書笑得傻不拉幾,笑得如癡如醉……
真真扶額,戀愛中的女人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她再次按下楠珺的書,一本正經地道:“珺姐,看著我的眼睛。”
楠珺的眼睛忽閃了幾下,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才道:“沒問題呀,莫不是這幾日對賬目太累了,那你快去歇著吧。”
真真快要抓狂了,這不在一個頻道上的對話真是要命。
她不再給機會了,單刀直入:“珺姐,你到底是喜歡嶽公子還是四爺?”
這一問,楠珺愣在當場,腦子突然放空了,原本想儘力將二人的過往植入腦海,奈何誰也想不起來,一片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