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這樣說。”顧錦文冷道,“隻是我提醒你,你跟娘和曉霞可是有怨的,你想讓彆人知道曉霞要坐牢了,到時候彆人看低了曉霞,你不怕娘半夜來找你?”
像是為了應著她的話似的,門口忽然刮進了一陣風,吹得門前白幡紛飛,就連蓋在孫美花身上的白布也被掀開了一角,那風聲呼呼地響,嚇得楊秀秀差點沒叫出聲來。
“你……你……”楊秀秀啞著聲音,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你不是敢嗎?”顧錦文冷笑,轉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屍身,“娘,二嫂有話還要對你說,你聽好了,若是有什麼問題,你直接過來找她。”
不知怎麼地,顧錦文說完這話,楊秀秀感覺孫美花就要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餘光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直接屏住呼吸。
她記得娘家那邊有個人之前把老婆打死了,後麵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發瘋了,後來聽說是他那死去的老婆心有不甘,於是每日每夜的找他索命。
她跟孫美花和沈曉霞因為婚禮這麼一鬨關係就徹僵了,要是她把沈曉霞的事說出去,那以後孫美花會不會也會來找自己索命?
這麼一想著,她騰的一下就起身,扔下一句“我去外麵看看”的話就跑了出去。
“我也去跟娘……”沈天奇坐在這裡都要嚇壞了,看到他娘出去也跑了出去。
顧錦文麵無表情地看著母子兩人,然後拿著紙錢給再燒了燒。
現在孫美花死了,楊秀秀心裡估計是高興的,因為以後基本上就沒人能再折騰她什麼了。
至於孫美花是怎麼死的,她還不知道,因為現在這裡還有外人,所以她還沒有機會問周芙。
給孫美花守靈的沒有沈大哥,於是她多嘴問了安萍一句:“你爹呢?”
安萍就道:“算命先生的說了,她爹八字跟奶奶不合所以避開了。”
顧錦文疑惑了一會,然後才想起鄉下人有這麼一個說法,說這麼做說是為了防著死人把跟自己八字不合的人也帶下去。
這個說法她以前沒有聽說過,說到死亡,她又不免想到了自己之前夢見自己被醫生宣布了死亡,然後她哭著大喊自己沒有死的那個夢了。
說起來也奇怪,她現在很久沒有做有關於自己現實世界裡的夢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還是死。
過了一會,顧錦文聽到周芙在廚房裡叫她吃飯的聲音,一個下午沒有吃東西了,於是也沒猶豫地拉著沈堯青一起去了廚房。
過來幫忙的這些村裡人都已經吃過飯了,現在廚房裡就隻有他們兩人跟周芙,看著周芙要走,顧錦文直接拉住她問:“剛才人多我不好問,現在你跟我們說說,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什麼叫誤吃藥?”
周芙聞言,朝前邁了兩步看著左右,看到沒什麼人靠近後就折身回來,低聲道:“這死是她自己找的,真的,她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自己拿了藥來吃的。”
她知道現在說這些話可能對死人不敬,可是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一邊說一邊回憶前幾天的情景。
沈堯歡跟沈堯永去城裡回來後把情況跟沈老頭如實反應了,沈老頭一度不敢相信沈堯青沒有見過他們倆,可是事情就是如此,所以沒辦法也就隻好默認了。
因為沈曉霞的事,這幾天大家的情緒都不高,楊秀秀也察覺到了,她觀察了兩天,然後就知道了前因後果。
知情後,她去質問沈堯永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跟她說,兩人意見不合就吵了起來,然後孫美花就聽到了兩人的吵架內容。
孫美花在房間門外聽到消息後,驚到差點沒直接把自己摔死,她的閨女竟然去偷老三家的閨女?
她初始感覺這事肯定不是真的,於是直接去質問那夫妻倆到底怎麼回事。
沈老頭感覺這件事已經瞞不住了,所以把事情全都告訴了她。
孫美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直接氣炸,她說不好話,所以不停地拿著她的拐杖打人,一直催著家裡的人去打電話給沈堯青,要讓沈堯青把人給放出來。
但對於這件事,沈堯青一開始就已經擺明了自己的態度,沈老頭也沒那臉皮一直打電話過去,所以慢慢解釋給孫美花聽。
可是孫美花卻不聽,一直就打人,讓他們去給沈堯青打電話把人放出來,後麵家裡的人被她打多了,沈老頭煩了就懶得搭理她便收了她的拐杖。
孫美花安靜了一天,可是她並不死心,也不知道是習慣了用吃藥威脅還是腦袋抽風了,便拿著家裡的六六粉出來就要吃。
周芙說到這就歎氣,然後道:“我們以前就知道她有拿藥威脅彆人的習慣,以為裡麵裝的是麵粉,所以就沒搭理她。”
“誰知道這次不是麵粉,是真的六六粉,她看到我們不相信,然後就真的吃下去的。”
聽到這,顧錦文瞬間就無語了,難怪他們在電話裡說,是因為誤吃藥才死的,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將嘴裡的東西咽了下去,咳聲道:“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的?”
周芙看了沈堯青一眼,點了點頭,“就是這樣的,她吃的量有點多,後麵雖然吐了一點出來,可那六六粉毒.性那麼強……”
她說著頓了一會,再道:“她話都說不清楚,然後又不能走路,最後倒下了我們才知道她吃的那真的是烈性藥。”
聽她說個整個過程,沈堯青麵色漸變,原來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為沈曉霞這件事,若是孫美花吃藥威脅的事沒有意外,那她是不是會就用這種辦法讓他們放棄追究沈曉霞的責任?
知道了原由,他本來有些平靜的心,突然生出了幾分煩躁來,她養了他,所以就永無止境的要求,所以才死了。
他心情不好,於是隨便扒了幾口飯就不吃了。
顧錦文看著沈堯青,兩人一起這麼久,她知道他心裡不好受的原因,就安慰道:“彆生氣,她能做這種事很正常,畢竟閨女才是她親生的,何況現在人沒了,我們也不能怎麼樣。”
她早就想過了沈家人會以親情來要求他們放棄追究沈曉霞的責任,隻是沒想到孫美花的做法這麼極端,最後還送了命。
“就是。”周芙也道,“藥是她自己拿的,也是她自己吃的,明明知道這個東西毒,為什麼還要吃呢?”
“你們也彆自責,這事也怪不到你們身上,而且爹對外已經說了,是因為他跟娘吵架了,所以娘才吃藥的。”
顧錦文一點也不自責,沈曉霞的事本來就是她的錯,孫美花自己用了極端的方式結束了生命,這都是自找的。
不過她倒是很意外沈老頭對外的說法。
“這事還是要注意一下楊秀秀。”周芙提醒兩人,“娘死了,我就覺得她心裡都忍不住要放鞭炮了。”
“我看著她的樣子,估計又在琢磨什麼鬼心思,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把這事給散出去。”
沈老頭到現在都沒有說沈曉霞不能來,說明他是在乎沈曉霞的名聲的,所以顧錦文一點都不怕楊秀秀把整個事情都說出去,“她要是說出去,到時候看看爹會不會還容忍她在沈家。”
正說著話,就有人朝廚房方向走來,飯已經吃完了,該知道的他們也知道了,所以顧錦文跟沈堯青去了堂屋。
天越來越黑了,堂屋裡又點了幾盞燈,視線就更加亮了。
按這裡的風俗,沒到吉時不能出殯下葬,孫美花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出殯。
慢慢的到了夜裡,孫老大這才想起來一直沒看到趙家的人和沈曉霞,趙家的人不來倒也沒事,但是曉霞也沒來?
那死的可是她親娘,離得又不是很遠,不來那就是不孝!
“曉霞呢?”他回頭問著沈家幾人,“今天怎麼都沒來?趙家也沒人。”
“她在醫院,沒辦法來。”沈堯永道,“趙家的人不用通知了,反正明天也來不及了。”
孫老二聞言就覺得很奇怪,但也不知道怪在哪裡,於是壓著聲音問:“她生什麼病?”
沈堯永微垂著眼,“女人的病吧,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等她回來了再問。”
孫老大心裡是不滿,親娘都死了,就算病了,你爬也得爬回來,但是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說什麼,畢竟是沈家的事了。
楊秀秀在一邊早就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她心裡呐喊著,沈曉霞是因為顧錦文的原因才不能來的,是顧錦文太薄涼了,現在她的孩子都回來了,她還是把人關進去。
她想把所有的事實都告訴這些人,可是她又瞥了一眼蓋上了白布的屍身,湧到喉間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鬼這種事寧可信其有啊。
深冬的夜很冷,雖然現在關了門,可寒風卻透過縫隙見縫插針的鑽進來,幾個孩子都很困了,楊秀秀並不想給孫美花守靈,所以抱著自家的兩人孩子道:“天太冷了,我把孩子送回房間睡了。”
眾人都沒意見,周芙就讓安蘭跟安玉也回了房間。
當晚顧錦文也守靈了,是打地鋪睡的,不能睡床也是這裡的風俗。
到了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了,眾人吃過早飯把孫美花收拾入殮後到了吉時時,沈曉霞也沒有到,不過這時候大家都在忙著準備抬棺材出門,所以也沒時間再去留意沈曉霞。
墓地和風水這兩樣在昨天的時候已經找人看好了,顧錦文也不需要做苦力,她披麻戴孝地跟在抬棺那些人的身後,聽著耳邊的哭聲,心海湧動,眼睛也有點發澀。
她並不是想哭孫美花,而是想到了自己。
如果現實裡自己也死了,那照顧了她二十幾年的爺爺奶奶,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走了近一小時的路才到了墓地,墓穴一早也就有人挖好了,到點後,就直接抬棺入穴再祭拜,最後翻土。
不過一會,一個翻新的墓就出現在眼前。
顧錦文微抬著眼,看著土黃色的墓,微緩了一口氣,這世上以後再也沒有孫美花這個人了。
出殯到下葬,整個過程到結束時花了一個多小時,他們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跨火盆後,就是招呼這次幫忙的人一起過來吃飯,大家都很忙,所以也沒什麼時間聊天,到了下午三點多才陸續把人都送了回去。
收拾好後,周芙就找借口讓安萍把孩子們都去一邊玩,顧錦文就知道沈老頭有話要說了。
熬夜又忙了兩天,一群人神色疲憊地坐在堂屋裡,沈老頭啪嗒啪嗒地抽著煙,過了一會,他才看著沈堯青道:“你妹妹一定要坐牢嗎?”
“現在這事是公安說了算。”沈堯青神色淡漠,他早知道他爹肯定會問這事,“我也沒去過公安局,所以不知道。”
“這事不是你們不告就完了嗎?”楊秀秀眼睛溜溜地轉,“那孩子都回來了,又沒什麼事,乾嘛還要把人往死裡關?”
“你看吧,現在害得娘出了這事,曉霞連她最後一麵都見不了。”
“你說什麼?”沈堯永是不想參與到這件事中,“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彆淨給我挑事。”
顧錦文餘光瞥了一眼楊秀秀,這個女人很明顯的指責,就是覺得是因為他們把沈曉霞關了的原因才導致了今天的一切。
她總算露出了自己的目的,一副遠不怕事多,但凡是能扯下自己就往死裡踩的樣子。
顧錦文抿唇看著楊秀秀冷道:“二嫂,偷的也不是你的孩子,著急的也不是你,你平時連一個雞蛋都要跟大嫂爭論的人,現在卻勸我在這件事上要大度?”
“你憑什麼勸我大度?在這裡你是最沒有資格指責彆人的人!”
她的話,像一根刺直接紮入了心肺,楊秀秀氣得心口發疼,這個女人分明是在說自己站不說話不腰疼呢?
她眸光掃過眾人身子,反正她已經把想說的給說完了,於是道:“好,那我不說了,我閉嘴。”
“這事你要怪就怪曉霞自己。”周芙也接了話,“如果她沒有偷孩子,什麼事都沒有,彆出事了就讓彆人替她承擔後果。”
“她會坐多久?”沈老頭又問。
“我們之前去問了,說是最少一年。”沈堯歡接了話,“事情已經發生了,公安也受理了,我們就等結果吧。”
其實他是知道的,隻要沈堯青不追究了,那邊再花點錢處理一下基本上曉霞呆上一個月就能出來了,但是現在想讓沈堯青不告了,估計是不可能了,要不然了不會這麼多天一個電話都不想接。
眾人沉默,屋內一下就安靜得落針可聞。
楊秀秀心裡急得很,她沒想到沈老頭這麼沒能耐,都出了這樣的事,明明孩子都沒事了怎麼就不找三房讓人把曉霞放出來呢。
“那也不能真的讓她關在裡麵啊。”她小聲嘀咕,“她要是真進去了,那趙家那邊肯定要離婚的,咱們得多丟人啊。”
沈堯永聞言一怒,直接一巴掌甩在她臉上,“你他娘的給我閉嘴,哪兒都有你的挑事!”
楊秀秀突然受了一巴掌,腦子都懵了,她捂著火辣辣的一邊臉騰一下的起身,“你又打我?”
“你再說兩句試試?”沈堯永手指著她,“看我是不是還打你?”
“行了。”沈老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裡既煩躁疲憊,已經不想再看到這種爭執了,“老二家的,你們自個一邊去吵,彆在這裡礙眼,看得煩人。”
沈堯青緊繃著臉抬眸,看著沈老頭直接道:“牢,她肯定要坐,這是她做錯事後的代價。”
“至於坐多久我們不知道,爹你也彆怨我,怨我她也得坐牢,沒有二話。”
他聲音清冷果斷,那一雙眼漆黑似古潭,透著駭人的光,眾人看著都愣了,覺得他說這話是來真的了。
“她做錯了事,娘也跟著極端,現在人死了怨我?”沈堯青眉宇緊蹙,看著沈堯永夫妻倆,“那我是不是可以說是你們看護不力的原因才讓她有機會吃藥?”
“娘的死,我是不是可以怪你們太粗心?”
他說完,屋內接著又是一陣沉默,門沒有全關,屋外的風倏地吹起,一陣陣風‘呼啦’地響,像鬼魅嗚咽。
沈堯永是恨不得低頭找個洞鑽了進去,是的,他們誰也不能責怪老三,因為這事起因就是因為沈曉霞去偷了孩子,要不是她沒有去偷孩子,一切都沒發生。
周芙是真煩了楊秀秀,她現在也很想給沈堯永重新介紹媳婦,讓沈堯永換個媳婦算了,免得她折騰一直沒個完。
兄弟之間發生這種爭執,沈堯歡心裡也不好受,何況在這個時候,於是就看著沈堯青道:“老二家的說話急了點,你彆介意。”
他說著又給沈堯永使了眼色,“堯永,你們先回房間吧。”
“人也關了,死的也死了,堯青也說清楚了,這事就這樣吧。”沈老頭手中的煙抽完了,“累了兩天,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他說完起身,然後離開了堂屋,沈堯永也拉著楊秀秀進了屋。
看著他微微佝僂的背影,周芙不知怎麼地,突然心慌了起來,然後看著顧錦文道:“他該不會是想不開吧?”
“不會。”顧錦文覺得沈老頭很理智,要不然也不會對外說孫美花是跟他吵架的時候喝藥的,“爹可能是難過了。”
閨女做了這樣的事,媳婦也死了,哪怕平時吵鬨慣了,換做是誰心情都會不好。
“我就怕他想不開。”周芙聲音微弱,“我這兩天還是看著點吧。”
她說完看著顧錦文和沈堯青,“你們先在家裡住兩天吧,我現在就去給你們鋪床。”
話音剛落,沈曉霞的聲音好像從門外傳了過來。
四人看過去,沒過一會,就看到沈曉霞的身影朝屋內方向走跑過來,她身後還跟了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