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其實得了供詞後,這一點也是最讓湘雲想不明白的。
多大點事呀,還殺人滅口?
至於嗎?
就算真的被查出來你們打著峨眉的牌子賣假貨了,自己計較起來時你們不是還可以哭鬨一通,撒個潑啥的?
不能抬寶玉出來說嘴,不是還能抬了老太太出來賣人情?
隻要唱作俱佳的說一段老太太如何如何,當初她寄養在榮國府那幾年如何如何,還怕沒話可說?
鳳姐兒的戲一向極好,口齒也伶俐。隻要將小時候的事拿出來說了一通,未必不能達到目的。
湘雲都想到了,鳳姐兒隻要來幾句‘當初姑娘來了府裡,咱們當自家姑娘一般待著,便是正經的姑娘都退了一步去。凡是姑娘愛吃的,咱們哪樣不記在心裡……’就算湘雲再不念舊情,也願意用這件事買斷與榮國府的舊日恩怨。
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世人又常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她幼時養在榮國府是事實,她想對榮國府趕儘殺絕,就必須先將這段養恩撕擼清楚。
彆說什麼老太太養的湘雲,老太太沒了恩情就斷了。要知道榮國府從來不是老太太的,賈代善活著的時候,榮國府是賈代善的。賈代善沒了,榮國府就是賈赦的。她實際上是住在了賈赦家裡。而鳳姐兒母女,一個是賈赦的兒媳,一個是賈赦的嫡長孫,她對這二人出手,到底是經不起人講究。
可以說隻要不想被人說什麼忘恩負義,不念舊情,踩高捧低等等難聽的話,最後再影響了小姑娘的名聲和仕途,湘雲就不能對老太太的後人下狠手。
‘凡是最後都要做到仁至義儘的人,都是在為了以後能夠心安理得的無情無義做準備。’
這話有時候是可以在湘雲身上看到影子的,至少在對待榮國府這件事上,她就能做到天下皆知的‘仁至義儘’。
當然了,敗壞峨眉名聲,借此斂財,偷稅漏稅的事,她隻能保證自己不追究鳳姐兒母女。但四爺會不會追究,弘輝管轄的戶部會不會追究,那她就管不了了。
她嘛,心軟,難免婦人之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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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了,湘雲就想不明白鳳姐兒母女為什麼要這麼決絕。
打個比方吧,如果說原本這事就是一件入室偷竊的小案子,但現在被她們母女這麼一弄,就直接成了偷竊的時候捅死了發現行蹤主家的大案子。
難不成真像四丫頭說的打擊報複?
想一回大觀園如今的價值,再想一回二三百兩銀子,借這事泄了私憤仿佛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呢。
隻是這事看似狠辣,卻並不嚴謹。即便關了鋪子,可想要追查蹤跡卻不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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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雲想到了很多滾刀肉,無賴哭鬨的打法,卻忘記了鳳姐兒母女心性高傲了。
一個自持出身王家,一個自傲於榮國府嫡長女的身份,兩人骨子裡是一樣的驕傲,一樣的心比天高,一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以說,巧姐兒就是年輕的鳳姐兒,娘倆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驕橫,自大。
低聲求饒,磕頭乞憐...於她們來說就是一種僅次於死亡和貧窮的屈辱。
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榮國府這邊倒還罷了,可巧姐兒夫家那裡要是得了風聲,未必不會借此事為由休妻。
惜春死了,其他人被帶到了高麗,所有可能認出他們的人都沒辦法張口了。秦皇島那裡的假貨鋪子連人帶貨也都消失不見了,就連峨眉的那個管事都跑了,就算湘雲派人來查,又能查到什麼?
隻要躲過這一陣,等風聲不那麼緊了,她們再卷土重來,還怕掙不到錢嗎?
不過通過這次的事,她們也算吸取教訓了。
單獨弄個鋪子賣假貨太紮眼了,不如將假貨放到真貨鋪子裡賣。
……
在鳳姐兒母女的想法裡就是這件事情隻要不曝出來,將來她們還能拿榮國府曾經撫育過湘雲和死了八百年的老太太這一點再最後賣一次人情。
若不是怕以後遇到什麼事沒地方求人,上次鳳姐兒就想跟湘雲將話挑明了。
旁的不說,湘雲在榮國府的那幾年,一日三餐大多都是鳳姐兒侍膳。沒功勞也有苦勞,光是看在鳳姐兒為湘雲夾了無數頓飯菜的份上,也應該有份香火情才是。
不過...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不到萬不得已這話就不能搬到台麵上來。
當然了,湘雲承鳳姐兒當初侍膳的情份。但一碼歸一碼,想給賈桂換前程...她要是願意,湘雲也不是不能安排個偏遠行宮的管事太監給賈桂的。
就怕鳳姐兒舍不得~
╮(╯▽╰)╭
惜春不像湘雲,她是有記憶以來就生活在榮國府,記事的時候鳳姐兒就已經是榮國府的管家奶奶了。
雖說後來跟著老太太和哥哥姐姐們搬到了大觀園,可老太太過身前,巧姐兒也養在大觀園裡,鳳姐兒更是經常帶著桂哥兒過來請安。抬頭不見低頭見,也是姐姐妹妹的叫了好些年的,所以她一時間還真接受不了這個真相。
怎麼就能下這般狠手呢。
太寒人心了。
“雲姐姐要怎麼做?”又氣又恨又傷心的惜春心裡的委屈都能醃鹹菜了,抿著唇又是嘀咕,又是腹誹的,最後才問坐在一旁的湘雲要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已經不是咱們想處理就怎麼處理的事了。如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事,已經觸犯了國法。律法森嚴,不敢褻瀆。”
惜春聞言渾身一震,張了張嘴說道:“經官了?”
湘雲點頭,說得可真了。“早前不知道是她們,我又懶怠處理這種事,得了消息便讓靚靚報與萬歲爺知曉了,怕是萬歲爺的人這會兒已經到了秦皇島。”
惜春:“……”
完蛋了,這回真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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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雲與宜太妃等人出京了。此時還不知道湘雲和惜春遇上的鳳姐兒母女,也才剛剛從嘴嚴的下人那裡打聽到了她的目的地。
當知道湘雲等人的目的地路過秦皇島時,二人不約而同的心驚了一回。
娘倆個湊到一塊,一邊擔心湘雲會親自去秦皇島發現什麼貓膩,一邊又焦急的等著齊都那邊的消息。
“按腳程,這會兒也應該有消息了。”巧姐兒一邊用手扒拉另一隻手腕上的紅瑪瑙珠串,一邊擔心不已的問她老娘,“不會是?”
鳳姐兒多少也有些擔心,不過想著內海不小,哪裡就那麼巧,一邊寬女兒的心,一邊又問女兒婆家的事。
一聽這話,巧姐兒就煩得不行。早前兒房裡的一個賤人有了,她便想著去母留子,抱到身邊跟那幾個庶出打擂台。不想前兒特意請了脈息好的郎中給瞧了一回,竟然隻是個丫頭。
她又不是缺女兒,誰還耐煩替賤人養小賤人。
“那老虔婆防我防的緊,一應都不許我插手。”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叫庶出的哥兒活到現在了。巧姐兒心忖了一句,又繼續跟她娘抱怨婆家如何如何,“若不是差了輩份,我都想將姐兒許給蘅哥兒了。”
可惜她和蘅哥兒是堂姐弟,自己女兒是蘅哥兒的外甥女。
鳳姐兒斜了女兒一眼,嗤笑,你當她沒想過?
彆看小賈蘅現在年紀小,可他上有人脈,下有峨眉,中間還有一座大觀園。衝著他老子娘的麵子,前程自是不必提。
再一個,世人隻看到他老子這邊的人脈關係,卻忘了他娘的出身。
那琪琪格可是固倫恪靖公主的小姑子,賈蘅嫡親的舅舅還是蒙古的郡王呢。
這樣一個要家世有家世,要人脈家資有人脈家資的人,誰不惦記?
見話題又說遠了,巧姐兒再次將心思放到自家閨女身上。
她想給女兒謀一條出路。
鳳姐兒多少有些不上心,“才兩三歲的孩子急什麼,到是你弟弟那裡,宋氏進門都多久……”
……
另一邊,胤禟臉色不是很好的坐在四爺下首,說出來的話也是刻薄到了極致。
無他,被丟下的人總是有些委屈的。
四爺嫌棄的不要不要的,可他也習慣了這種嫌棄情緒。隻做沒看見的繼續與胤禟說礦的事。
早些年朝.廷就禁了私礦,不允許任何人挖掘,不想這兩年又有人開始頂風作案。四爺留下胤禟,主要還是想要找到更好的方法杜絕私人采礦。
不叫開私礦,一是擔心自家的礦挖沒了,沒辦法和列祖列宗交待,也叫後世子孫打饑荒。二一個是擔心開私礦會使大量農民成為礦民,讓良田無人耕種。
這些礦尚未開采出來時,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礦,裡麵的含礦量是多少。胤禟重生一回,雖然仍舊沒啥建樹,但哪裡有礦卻還是知道的。雖然麵上不能開采,但先將山頭買回來留與後世子孫,也是一件進可攻,退可守的事。
按著記憶,胤禟買下兩座銀礦,一座金礦。如今三座礦的山頭和附近的土地都被胤禟買下來了,此時都叫人種了果樹和一些貴重木材。
果樹出果子,吃不了的果子做成果脯蜜餞,果樹的樹枝還能做燒柴,弄果味烤肉給湘雲吃。
而其他貴重木材就更省心了,隻要任其自由生成,將來長成砍了做家俱也就是了。
這些事胤禟就跟湘雲提了一嘴,小姑娘也隻知道自家有一座種滿各種果樹的山頭,兩座她老子專門用來種木料的山罷了。
原本胤禟正在研究那些從羅刹國輾轉得來的蒸汽機圖紙,也帶著手巧心思活的工匠嘗試著按圖紙做成品呢。四爺便叫了胤禟入宮說話,宜太妃又折騰著要出京。
於是乎,為了這些私礦和正處在關鍵時刻的蒸汽機實驗,胤禟就被留在京城了。
叫胤禟說那麼大的利益在那裡擺著呢,攔是攔不住的。既然堵不如疏,就想個能疏的法子來。
先狠打狠殺一批,來個殺雞警猴。之後再搞個長期重賞檢舉揭發的安排。
想發家致富嗎?
發家的密碼鑰匙就在你們自己身邊。
如果發現有誰私自開礦,隻要情況屬實就賞白銀千兩,良田百畝。
重賞之下,還怕沒人舉報嗎?
再一個,大清子民出門大都是用銀票,但手上也肯定會帶一些金銀和銅子。叫胤禟說不如發行一種可以代替金銀和銅子的紙幣。
當金銀不再是主要流通貨幣時,凡是在後期大量兌換金銀紙幣的...查一查不就知道金銀來源了。
不過前者好辦,後者操作難度比較大,如果不叫他來弄,他到是更建議好好研究一下後者。
在大清的土地上就用紙幣,然後再想辦法杜絕金銀流向海外。
……
一時商量完正事,胤禟看了一回時辰,發現書房那邊早就放學了,跟四爺說了一聲,就叫人去接賈蘅,準備帶著他和小姑娘回府。
旁人十天半個月的才能出宮回家一趟,到是賈蘅因著湘雲之故隔三差五就能回家住一夜。
一來湘雲總擔心賈蘅脾氣太好,在宮裡受了委屈也不言語。二來也是宮裡的飯菜都沒滋沒味的,湘雲推己及人,總擔心賈蘅吃不好。
如果飯都吃不好,那這日子還有什麼意思。
小姑娘見天的進宮,不用湘雲吩咐什麼,便會溜達到毓慶宮或是書房那邊接了賈蘅回府。
規矩這種事,從來都是給守規矩的人製定的,所以不想守規矩的人遵不遵守全看他們自己個兒。
明眼人都知道這批貴族少年為什麼會被安排到宮裡讀書,賈蘅隔三差五回家未必不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世人,他以及他身後的勢力都沒有讓他做額駙的意思。
額駙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時康格格的額駙...胤禟和湘雲都不敢想就是了。
←_←
四爺坐在養心殿東暖閣的炕上,從小姑娘孝敬的大玻璃窗戶看向外邊。對於自家弟弟留在京城帶孩子,湘雲帶著婆婆出門溜達的事,隻要想一想就覺得黑線猶如瀑布一般,披頭蓋臉的壓下來。
雖說胤禟這次會留下來帶孩子隻是順便的,可這事...四爺就是相當的看不慣了。
他兄弟怎麼就栽在這顆歪脖樹上了呢。
正好今日是十五,四爺起身去皇後那裡,用完酒食四爺便跟皇後說起了這話。皇後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的懟了四爺一句:
“那你就賜幾個側福晉給老九開枝散葉!”
被皇後這話噎住的四爺張了張嘴,說了皇後一句‘胡鬨’便再不提這事。
皇後見狀,腹誹了一句‘欠懟’,便讓人侍候著洗漱就寢了。
知道四爺初一十五必會留在皇後的鐘粹宮,宮裡大大小小的妃嬪美人也都隻是酸了一回便該乾嘛乾嘛去了。
小年糕那裡連酸一下都不曾有,人家最近讓內務府弄了一幅比門板還大的拚圖,正玩得不亦樂乎呢。
京城好些年前就有賣拚圖的,後來又興起了自己出圖訂製拚圖的玩法。正月裡無事,小年糕便畫了一幅暢春園遊興圖,然後一時興起便叫人用這個圖給她弄個大拚圖來玩。
這不,這個月剛弄好送過來,小年糕就玩上了。
讓人在暖閣裡鋪上地毯,然後再將畫框和拚圖的小木頭卡片都堆在地毯上,之後便穿著一身窄袖小祅,散腿褲子坐在地毯上折騰那些小卡片了。
除了沒有廢寢忘食,這位暫停了其他所有日常娛樂活動。見她能自己哄自己玩,大家夥也不攔著她。
然而就在這一夜,熹妃身邊的大宮女自儘了。
熹妃身邊的宮女今年都二十四了,轉年就能出宮了。有什麼事情想不開非要尋短見呢。
眾說紛紜之時,突然有個宮女拿著那宮女的遺物去闖鐘粹宮。
“熹妃娘娘身邊的珊瑚是奴婢的姐姐,姐姐早前曾給了奴婢一個包袱,說是哪日她遭遇不測便將這個包袱交給皇後娘娘。”
小宮女被領進鐘粹宮前就在鐘粹宮門口這般喊道,聽了這話後便是想要攔著她的宮人也不得不去稟報皇後一聲了。
等見了皇後,小宮女一邊將手中的包袱遞出去,一邊又將這句話說了一回。
皇後身邊的姑姑接了包袱,然後站在離皇後三步遠的地方小心將包袱打開。
包袱裡有一封信,幾粒藥,一隻香包和一對水頭極好的玉鐲子。
皇後接過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一回,然後又看向香包和玉鐲子,最後讓人請了太醫過來分辨那幾粒藥。等確定了那藥是什麼後,皇後才一臉凝重的派人去養心殿請四大爺過來。
對於麵前的小宮女,皇後是不信的。不過還是在等四大爺過來的功夫叫人去查了一回這個小宮女與死了的那個珊瑚的關係以及信裡所說的珊瑚與那個木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