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封信上記錄了兩件舊事。
一件是珊瑚在潛邸時曾與府中養著的一位專司木活的下人暗生情愫,一件則是關於小年糕早年小產的真相。
小年糕素來身子骨便不如其他嬪妃強健,她身子弱,早年懷孕時又染了風寒,加上她身邊都是四爺和皇後安排的人,所以小產時便也沒人往旁的方向想。
但這封信上卻說小年糕當初之所以會小產,並不是體弱生病所致,而是人為的。
如今都是木頭家具,用的時間長了總要出現這樣那樣的小問題,因要定期維修所以一般大戶人家都會專門養幾個會木工活的下人。
旁的不提,便是組裝拆卸家具這種小事也得有個懂榫卯的人,不是嗎。
熹妃讓珊瑚去接近府中木匠,二人在接觸中漸生情愫,後來更是互許終身。然後小年糕懷孕了,熹妃便以此威逼利誘,讓那小木匠在給小年糕修家具的時候將一些會讓女子小產的藥粉借著榫卯技術塞到夾縫裡。
有些藥,光是靠聞的就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小年糕懷孕後她那張床就隻她一個人住,那些藥粉的味道摻在床上的香包香裡,加之後來小年糕又吃了藥,致使房中氣味變雜,待小年糕小產後又摻了血腥氣……總之就是等房中沒什麼味道了,藥味也都揮發掉了。
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
再後來,那位小木匠被房簷上的冰溜子砸死,知道此事的人就隻剩下熹妃和宮女珊瑚了。
還可以這樣?
還真的可以。
孕初期的孕婦聞多了麝香就容易小產,若那小木匠真的將摻了麝香粉末的藥粉利用榫卯技術塞到架子床的縫隙裡,小年糕睡覺養病的時候都窩在那張床上,未必不會小產。
隻是這算計的也太精,太防不勝防了吧。
再一個...這事是不是太巧合了。
滿後宮就隻有弘輝和弘曆是滿妃所出,富察家最近又不知何故叫四爺不滿了。若皇後真的在此時徹查此事,事後未嘗不會落個打擊異己,落井下石的名聲。
這事為什麼會鬨出來...真是熹妃那裡出了紕漏,還是故意引她入甕?也或是旁人想要坐山觀虎鬥?
不管怎麼樣,皇後都決定這件事情她最好推出去。
推給誰?
自然是四爺了。
四爺那邊正忙著呢,見皇後派人來請,問了一回什麼事,來人隻說不知,知道以皇後的性子這個時辰請他過去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讓議事的官員繼續商議,四爺便回了後宮。
那還有什麼說的,查唄!
小年糕最近低頭的時間有些長,這會兒正趴在榻上讓宮女給她按揉頸椎,聽了這個消息後小年糕先是一怔,然後便帶著人往寢殿跑。
她現在睡的床就是當初在府裡用過的那張。
原本是沒想著搬到宮裡的,可小年糕認床,又舍不得她屋子的家俱擺設,便全都給搬到宮裡來了。
光著腳丫來到放床的地方,小年糕卻又頓住了。
愣愣的看著那張床,臉上都是玄幻的神色。
好嘛,大開眼界呀。
幸好隻是藥,不是她二嫂說的耗子尾巴,蜈蚣腿什麼的。
╮(╯▽╰)╭
小年糕覺得這事有些天方夜譚,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如果這事是子虛烏有,那她豈不是白上心了。如果這事確係為實,自有四爺和皇後做主,她也不需要自己上心或是...上手。
“替本宮去小佛堂給那個孩子上柱香吧。”稍晚些時候,小年糕對著身邊的管事嬤嬤輕聲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在想著今晚四爺肯定會來她這裡,她是憂鬱一下,傷心一下還是繼續該乾嘛乾嘛呢?
看了一眼琉璃小高碟裡象牙骰子,小年糕很自然的拿起來,舉高又拋下。
麵前的象牙骰子比正常的骰子大,依舊是六個麵,但每個麵卻不是正常骰子那般是一到六的紅點。
六個麵上分彆刻了六件事,即:看書,睡覺,散步,打牌,遊戲,串門。
骰子在小年糕的期待下擲出了‘遊戲’的字樣,於是在‘天意如此,人力不可違’的心態下,小年糕繼續玩她的拚圖。
至於真相如何,小年糕相信四爺和皇後比她更想知道。
侍候的宮人:“……”
過來賣/身的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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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奪嫡已經拉開了序幕,最後花落誰家全看本事和造化了。相較旁人,胤禟心中卻是篤定至極的。
沒人能在他老子手裡搶下皇位。
沒提醒小姑娘,也沒暗示她,由著她自己去闖。檢查了一回小賈蘅的功課,胤禟又按早前的計劃給小賈蘅請了兩位先生。
這兩位先生就住在府裡,小賈蘅在府裡時幫忙檢查一下他的功課,小賈蘅不在府裡時,那就隨他們自己安排。不過按胤禟和湘雲的計劃,他們準備每年冬天都去南邊過年,也會帶著小賈蘅一塊去,介時才是這兩位先生發光發熱的時候。
沒辦法呀,宮裡書房教導的那些,到底不是針對科舉入仕的。
為了孩子的前程,請家教也是再所難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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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直是穩中有亂,亂中有序的節奏,而還在內海飄著的一行人卻已經在秦皇島的碼頭去分成了兩支隊伍。
一支繼續乘船去禮佛,一支卸了行李,乘馬車進了府城。
坐在馬車裡,惜春一邊跟湘雲介紹秦皇島一邊時不時的指著街上的景物說些什麼。
馬車外,元良已經著人聯係湘雲最早派過來的人了。
那些人日夜兼程來到秦皇島,正好跟被騙走的惜春錯過了。但叫湘雲詫異的是秦皇島的知府竟然做了偽證。
湘雲的人找上去時,那知府竟然告訴湘雲的人,惜春是自己走的。
這就有意思了。
湘雲手指在馬車的小桌上輕輕敲了幾下,之後對元良勾了勾手指,元良知機的湊過去,湘雲便小聲將計劃說了。
讓人扮成惜春的人去向知府求救,就說惜春坐的船沉了。且看那知府能做些什麼。
說這話時又直接了當的讓元良安排四爺的釘子去唱這出戲。
元良明白的點頭,下去安排不提。而她們一行人則非常低調的去了城裡的客棧投宿。
其實在惜春在離開的當天下晌,知府便收到了一張便條。當時惜春還沒有遇險,但上麵卻是惜春已經遇害的消息。
說是船已沉,人已死,若不想受牽連就閉緊嘴巴。
誰問都隻說惜春是自己走的。
知府一見這字條就知道壞了,想到胤禟和湘雲的行事作風以及小姑娘的手段,竟半點不懷疑自己會被這一家子遷怒。於是思來想去竟真的投鼠忌器決定順著幕後之人的意思做。
翌日,也就是惜春遇到湘雲的那天早上,湘雲的人就到了秦皇島……
其實事情經過已經從齊都那裡了解得差不多了,來不來秦皇島都不會影響事情走向。之所以還要來這裡,一來是湘雲要看一看這邊和附近州府的專櫃店有多少管事被人收買了。二來也是想要見一見這一片的經銷商。
必須讓人知道,哪怕這生意全都送給了賈蘅,但在賈蘅二十歲之前峨眉的生意仍舊是她們家在打理。
看人下菜碟的心思通通給她收起來,不然她有的是方法回敬不友好的合作夥伴。
自古就是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想跟極得聖眷的和碩親王府鬥...最好還是想好了後果再說吧。
發現惜春離開了,先過來的人便急急忙忙飛鴿傳書回京城,小姑娘接了消息又派了一批人下來不說,竟然還真就驚動了四爺。
小姑娘原先呆過的稽查二組也被派了過來,四爺的粘杆處也有人過來,除此之外,小姑娘還報了一回官。
於是有司衙門也派人過來調查了。
不算小的秦皇島陸續來了不少人,每批人都不是知府能得罪得起的。事情到了這裡已經不是他想瞞天過海就能瞞得過去的了。
尤其是湘雲還叫人去詐他。
知府已經騎虎難下了,此時也隻得一口咬定惜春是自己走的。可就在他一臉篤定無比的說這句話時,湘雲帶著惜春登門拜訪了。
其實如果沒後麵的事,湘雲怎麼說都要帶著惜春來感謝一回知府的庇護之情。可好事沒做到底,還給整擰巴了,就真挺讓人無語的。
巧姐兒那邊動作快,一口氣關了附近州府將近十家假貨鋪子,但到底是事發突然留下了不少線索。再加上湘雲手裡握著齊都等人,鳳姐兒和巧姐兒二人的事就自然而然的發了。
畢竟有齊都他們在,拿著供詞順藤摸瓜,這案子自然是辦得又快又準。
將齊都等人都交給朝.廷派來的人,看著他們壓著所有涉案人員和那批假貨回京。湘雲隻略微想了一回,便帶著惜春留在了秦皇島。
名義上是等著從青岩寺禮佛的宜妃姐妹,實際上卻是直接躲了。
四爺肯定要抓典型,這事一定從重從嚴的判。對於鳳姐兒那一脈,湘雲已經徹底失去了好感。她隻盼著彆叫賈琮幾個受牽連,其他的才不管呢。
領著惜春,姐倆麵對麵的坐著寫信。
湘雲和惜春分彆給黛玉,迎春,探春,琮環蘭幾個寫信,湘雲的信上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件事情前因後果,惜春寫出去的信則大半都是委屈告狀的話。
將這事給大家夥說一回,也省得不知情的人再被鳳姐兒求上門時誤導了。
見了一回經銷商,又見了一回峨眉這邊的管事,最後又讓人在全國範圍內張貼了一回告示。
說有人拿著親王府的令牌招搖撞騙,請百姓莫要輕易相信。
實在是湘雲不知道巧姐兒讓人將令牌給齊都前,她還用這令牌做了什麼事,以及她手上還有多少塊這樣的令牌,如今都在什麼地方,什麼人手裡。
說真的,旁的不提,這個令牌的什麼的,她這次回京後一定要跟她們家老九說一回。
真特麼太容易造假了。
就在湘雲故意躲在外麵的時候,京城那邊鳳姐兒和巧姐兒等人也受到了四爺並不溫柔的狂風暴雨般的打擊。
二房早就分家了,賈琮和迎春姐弟卻全是大房的。鳳姐兒這麼一弄,他倆好處得不著,就隻跟著遭殃了。所以胤禟一早就收到湘雲的信,先是帶人去寧國府那邊,將賈琮和迎春姐弟都過繼到三房。
沒錯,就是三房。
都不知道胤禟怎麼想的,憑空給賈母弄了個小兒子出來。
還是早早夭折的那種。
然後就在賈赦不在京城,賈琮和迎春本人都沒得到消息的時候,這倆人就被過繼給莫須有的,並且早夭的賈家三房了。
寧國府如今就尤氏帶著她抱養過來的男孩,胤禟一個親王...她們娘倆還真攔不住胤禟在賈家族譜上作文章。
親自將二人過繼出去後,胤禟才進宮找他四哥說這事。四爺聽到胤禟這牛逼操作,直接懵了半刻鐘。
你還能更不著調些嗎?
胤禟聳聳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賈琮幾個可都在地方上給你賣麵呢,沒必要寒了地方官的心,是不?
四爺做了幾個深呼吸,先是沒忍住的對著胤禟一通咆哮,最後還是給了胤禟這個麵子,並且幫忙做了善後。
一邊罵一邊提筆寫了一道過繼聖旨,寫完聖旨叫人送到賈家祠堂後,便大筆一揮讓人緝拿鳳姐一家歸案,並且著人抄了榮國府。
但這事即便從重從嚴處理,也就是個販賣假貨,偷稅漏稅以及謀害他人性命,違令經商。除了主犯等需斬首示眾,其他從犯皆是抄家流放而已。
這個時代還有一個湘雲沒get到的好處,那就是家中女眷做錯了事,罪責是要算在家中男人頭上的。
罪名落在男人身上後,再根據這個事的大小,看看會不會牽扯到家中女眷身上。
也就是說,這件事情哪怕是鳳姐兒和巧姐兒母女做下的,可她們的男人卻是第一個被揪出來問罪的。
榮國府都抄了,巧姐兒的婆家自然也落不得好。
所以這件案子最叫湘雲啼笑皆非的是按律法,賈璉和巧姐兒的夫婿被斬首了,鳳姐兒和巧姐兒這對母女和其他人一樣被流放了。
至於兩家的官職和爵位自是因為違了官爵人家不得做生意的律令在事發之時就被摘了的。
當然了,原本鳳姐兒和巧姐兒也是需要為她們想要謀害惜春付出重大代價的,隻是叫人詫異的是賈璉竟然特彆爺們的跳出來替她們母女將這個事擔了。
說這一切都是他和他女婿商議後乾出來的事。
原本這母女犯的事就被背在他們翁婿身上,然後賈璉帶著鳳姐兒母女又一口咬死了他女婿不鬆口,胤禟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卻看了一眼小姑娘,父女倆個就這麼給賈璉大開方便之門。
渣男死不足惜!
流放的地點極遠,不過可以想見的是做為罪魁禍首的鳳姐兒母女是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兩家人都恨死她們母女了。
宋氏都要氣瘋了。
她這邊還沒動作呢,自家婆婆和大姑姐就搞出這麼大的事。如今連累她也成了流放的一員,宋氏都恨不得親手撕了那對母女。
好在宋家還算靠譜,在流放的路上悄悄買通了衙役,叫宋氏得了急症‘暴斃’了。
之後宋家再將宋氏悄悄接回家,等了些許時日又將宋氏嫁了出去。
身份是宋家的遠房族人,夫喪歸家,見其可憐被宋大人夫婦過繼到自家一房……
兩姓聯姻,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也因此宋家不會叫自家養的女兒成為一顆死棋,隻要還有丁點希望和利用價值就不會不管他。
宋氏知道自己是顆棋子,可她卻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
隻能說,人各有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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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娘不在京城,聽說了你們家裡的事後特意讓本世子送了些東西過來。”小姑娘對著賈家大房的人說道:“到底是養了她一場,你們不仁,她卻不能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