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劉桂蘭扔下鋤頭就往地頭跑, 跑了兩步想起來回頭喊了聲王月珍, “小池娘，趕緊回家！”
王月珍沒聽清剛剛的話，但是婆婆這麼著急肯定是有事, 也開始往地頭跑。
兩人到了地頭，劉桂蘭問過來叫人的會計媳婦：“五嫂子, 這怎麼回事？我家老四怎麼了？”
會計媳婦一臉著急：“是你家二兒媳婦，你快去看看吧，隊長他們都往你家去了。”
劉桂蘭聽見又是陸小紅找事, 氣得不行：“就該昨晚讓他們搬出去，又作事！”說完也顧不得什麼，讓劉招娣看著孫子孫女在這等她們, 家裡肯定一團亂，和王月珍一起回家。
兩人到家的時候院子裡圍了一群人，陸小紅正指著西屋跟幾個村乾部說話：“楊支書你看, 就是這間屋, 我晌午聽得仔仔細細的, 裡麵養了雞。”
“有鑰匙嗎？”帶頭的人看門上鎖著, 皺眉道。
“沒，楊支書，不用鑰匙，直接砸開就行。”陸小紅說著，去牆角拿凳子。
“先不用，已經讓人去叫了, 等會吧。”楊支書不同意，其他人聽了話也點點頭，站在他身後的寧望福鬆了口氣，心裡盼著弟弟家趕緊來人吧，他也沒料到這二侄媳婦今天竟然去大隊舉報，還直接舉報給村支書，攔都攔不住。村支書楊青竹不是村裡人，是縣裡下來的，才剛來沒幾天，做事風格他還沒摸透。跟著過來一路他都提心吊膽的，好在村支書態度還算軟和。
這樣想著，接著就聽見了弟媳婦的聲音，這才放心，來了就好，等會有什麼問題找個由頭解釋就行。
“楊支書，隊長，會計，顧主任，都在這呢，這是怎麼了？”劉桂蘭進來以後挨個打招呼，心裡都快罵娘了，該死的陸小紅，這是什麼仇什麼怨，大隊裡的幾個人都給喊過來了，今天說什麼都得讓她趕緊走。
“劉桂蘭同誌回來了。”婦女主任現在外側，聽見動靜開口，“陸小紅同誌舉報寧建民夫妻偷偷養雞。”她說出來也有點尷尬，家家戶戶都按人口養雞，寧家人多是能看出來的，其實現在上麵政策也稍微鬆點了，隔壁也有的村子不限製雞的數量，他們村也有放開的打算。隻是今天陸小紅突然把村支書喊過來了，他們再不願意也隻能跟著。
“養雞？養什麼雞？”劉桂蘭自然知道四兒子夫妻倆不可能偷偷養雞，不說養了往哪放，單說養雞肯定要吃東西，她可沒見過誰偷偷往屋裡拿東西。
王月珍聽見兩人說雞，心裡咯噔一下，婆婆不知道她可知道，今天一早從甜甜被褥裡翻出來一隻雞崽，難道這是老二媳婦放的？為的是舉報他們倆？因為陸小紅一貫的作風，王月珍忍不住陰謀論。
“有沒有偷偷養打開門就知道了。”陸小紅揚聲，“王月珍，趕緊開門吧。”說完笑著對楊青竹說，“楊支書你說是不是？”
“先開門吧。”楊青竹沒理她，直接對著王月珍說。
王月珍一看這場景，就知道跑不掉了，提著心將屋門打開，放幾人進屋。陸小紅進了堂屋就直奔西屋，直接把門推開喊楊青竹：“楊支書你進來看。”
楊青竹避嫌地往另一邊跨了一步：“段同誌去看看吧。”
在場姓段的隻有婦女主任段向紅，聽見楊青竹這樣說答應一聲走進去，隨便看了一圈出來對著楊青竹說：“沒有。”
王月珍一直吊著的心緩了下來，婦女主任是村裡人，這樣的事肯定會照顧他們。
楊青竹點點頭，回頭對其他幾個人說：“走吧？”
“不可能！”陸小紅不讓他們走，“我明明聽見動靜了，屋裡絕對養了雞！”
“合著你是沒看見？”段向紅一臉不高興，“你當我們都閒著呢？要是家家有的沒的都過來舉報，那地裡的活還乾不乾了？我可是停下計分過來的，隊長今天不是說要帶人去起地瓜嗎，這也耽誤了，因為你一個人耽誤多少事。”
“屋裡肯定有，肯定有雞。”陸小紅說著，自己去屋裡找，隻是找了一圈沒看到，急得開始翻箱倒櫃。
王月珍本來怕她看出來，一想巴掌大的雞崽，可能不知道跑哪去了，看陸小紅翻自己屋裡的箱子不願意了，進屋把人攔住，把她往外麵拉：“顧主任都說了沒有，你也都看了，在這倒騰我屋裡的東西乾嘛？”
“你肯定藏起來了！”陸小紅不依不饒。
“我藏起來了？我還懷疑你藏起來了呢，憑什麼翻我的東西？要翻先翻你自己的？”王月珍抓著她的胳膊不鬆手。
“楊支書你看這……”寧望福猶豫地看著楊青竹。
“這什麼都沒有，再翻人家女同誌箱子肯定不行，楊支書你看咱們要不先回去？快下工了，今天的公分還沒算。”會計也跟著幫忙勸，這不是彆人家，隊長的侄子家，自己也算賣個好。
“對，地裡的活都還沒收拾，先回去吧？”寧望福試探地問。
“回去吧。”楊青竹皺著眉道，本來還以為是什麼事，最後發現隻是一家人吵架罷了。
“給乾部們添麻煩了，楊支書慢走，會計主任麻煩你們了。”劉桂蘭撐起笑來招呼。
“沒什麼事，建國娘快點去上工吧。”會計說了聲。
“這就去這就去。”劉桂蘭連忙點頭回，“我鎖上門就去，肯定不耽誤上工。”
送走了幾個人，劉桂蘭板著臉進屋，屋裡王月珍已經抓著陸小紅的衣服開始打人了：“我讓你舉報，讓你舉報。”看陸小紅掙脫出去王月珍直接拽住她的頭發，“你的心是畜牲的心吧？畜牲都沒你狼心狗肺，竟然要舉報。”
陸小紅打不過她，一邊躲一邊嚎叫：“王月珍你不要臉你打嫂子，長幼不分。”
“長幼不分？陸小紅你就要臉了？你不就覺得我拿你沒辦法才去舉報的嗎？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我王月珍還真不怕。”
“啊我的頭發——王月珍你鬆手！娘，娘你管管她！”瞄到劉桂蘭進來了，陸小紅喊。
劉桂蘭沒多說話，拿起門旁的掃帚就往她身上扔：“都分家了你還作妖，能耐了你？我當初怎麼就願意讓老二娶了你這個敗家娘們，今天舉報老四，明天是不是該舉報我了？今天不讓你們搬出去我跟你姓。”
“奶，奶你們彆打娘了。”兩人正氣得不行，寧娟娟從門外跑進來，“奶，彆打娘了。”扒著劉桂蘭的胳膊不放。
寧娟娟看著陸小紅被拽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和胳膊上的紅痕，本來有些動搖的心立馬堅定了。
本來她中午沒吃飯，以為下午廚房會留點窩窩，沒想到陸小紅走前不僅把廚房的吃的都藏起來，還把門鎖上了，找了一圈沒找到吃的，她就去山腳逛了一圈。按說農村的山腳應該有點野味什麼的，沒想到彆說野味，連野果子都找不到，迫不得已隻能先回來。
路上她想著這兩天的事，有點懷疑後來寧曉娟告訴她的是不是真的，畢竟陸小紅這兩天表現出來的樣子可不像是個慈母，最糟糕的事她的記憶有點亂，隻能分辨出來人，前幾年的事情一點都沒有印象。但是根據這兩天陸小紅對她的態度，她懷疑陸小紅應該是重男輕女，對寧曉娟一點都不好。
剛升起懷疑，到家就看見這身體的四嬸和奶奶在一起抓著陸小紅打，寧娟娟覺得自己解密了，陸小紅是個好母親，隻是最近因為婆婆和妯娌的壓迫讓她脾氣陰沉不定，這才對女兒非打即罵。
想明白前因後果寧娟娟趕緊拉開劉桂蘭，再打就把人打壞了。
一番下來劉桂蘭也累了，順勢鬆開手，對王月珍說：“小池娘你去地頭去抱甜甜，我在家做飯，等你爹幾個回來。”
王月珍答應一聲，臨走之前不顧寧娟娟的驚呼，踢了陸小紅一腳，關上門去地頭抱閨女。
還沒走到地方就聽見甜甜的哭聲，王月珍加快步伐，一路小跑過去，跑到樹下麵一臉心疼地問：“怎麼了這是？甜甜怎麼哭了？”
“四嫂你可來了！”聽見王月珍的聲音，劉招娣鬆了口氣，“你和娘走了甜甜就開始哭，怎麼哄都哄不好。”剛開始就默默地哭，後來直接哭出聲了，怎麼逗都不管用，把她急出來一身汗。
“甜甜，娘來了。”王月珍彎下.身子，把閨女從椅子裡抱出來，坐到樹蔭下的樁子上，騰出一隻手給她擦擦淚，“誰惹咱甜甜了？跟娘說，娘去打他。”
被王月珍抱起來的甜甜停下哭聲，隻是還在不住打嗝：“娘——嗝——娘。”
“娘在，娘在這，甜甜不哭。”王月珍輕輕拍著甜甜的背，問劉招娣，“招娣，甜甜什麼時候開始哭的？”
“你和娘剛走就開始了。”劉招娣回，婆婆和嫂子前腳剛走，後腳侄女就哭起來了，她和侄子怎麼哄都不行，心急地恨不得抱著侄女回家，隻是想到剛剛會計媳婦說的話和婆婆的交代才忍下來，“對了嫂子，家裡沒事吧？誰舉報的？”前幾年這種事一般都特彆嚴重，她記得小時候被舉報的人最後都被批得很慘，這兩年沒多少舉報的了，但是遇到這事還是忍不住心慌。
“沒事，楊支書看了看家裡沒什麼違規違紀的東西，又回去了。”王月珍哄著女兒回。
“楊支書？楊支書怎麼還去了？”劉招娣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
“還不是陸小紅，不知道作什麼死。”王月珍咬牙切齒道，“幸虧早早分了家，要不然這日子怎麼過？”
“二嫂舉報的？她想乾什麼？”劉招娣發現她看不明白二嫂的操作了，要知道他們家沒搬出去，不管誰出了事一家子都逃不掉，“她不知道舉報四哥和舉報她自己一樣？”
“誰知道她腦子裝的都是什麼。”王月珍看甜甜不哭了，地裡乾活的也都要收工，對劉招娣說，“跟計分的說一聲，咱這就回去吧。”
等記好了公分，王月珍抱著閨女，一手牽著兒子，身後劉招娣提著椅子，妯娌兩個一起回家，到了家劉桂蘭正在廚房做飯，陸小紅不知道去哪了。
“甜甜回來了！”聽見動靜，劉桂蘭擦擦手走出來，“我抱一會，半天沒見甜甜了，可想死奶奶了。”說著將甜甜抱過來，接著就發現不對，“甜甜眼怎麼這麼紅？哭了？”
“招娣說從咱回來就哭，一直哭到我過去。”王月珍心疼地說。
“從咱回來就哭？”劉桂蘭轉頭看孫女，“甜甜擔心奶？”
“奶——”甜甜叫了一聲趴在劉桂蘭肩膀上不動了。
看孫女害羞了，劉桂蘭心裡彆提多舒坦了：“奶奶的小心肝呀，奶沒白疼你，這才多大，就會心疼奶了。”
“娘——”甜甜又開口喊了聲王月珍。
“對對對，還有你娘。”劉桂蘭對王月珍說，“你還心疼錢不舍得給甜甜吃麥乳精，你看誰家的孩子的這麼小就會心疼人？我就說咱家甜甜是乖的，疼她不虧。”
王月珍麵帶無奈：“娘，這不是家裡沒有嗎？要是有錢多少我也要給甜甜買。”
“沒錢也得買。”劉桂蘭說，“聽說人家縣裡的孩子都吃什麼奶糖奶粉，咱甜甜還沒嘗過呢。”
“娘，那些都要用票，咱家沒有。”王月珍也想給閨女最好的，隻是這些他們真的沒地方弄，麥乳精趕巧還能碰上，狠狠心倒也行，奶粉什麼的聽說都要用票，他們還沒見過奶粉長什麼樣子呢。
“哎，委屈咱們甜甜了。”劉桂蘭也知道奶粉不好買，看著懷裡的孫女心疼。
“不委屈。”王月珍勸道，“我讓建民看著，碰上好東西，能買的都給甜甜留著。”
“嗯，是該留著。”劉桂蘭點點頭，“我再給你二姨說一聲，讓她幫忙留意有沒有人換奶粉票。”
“行，娘我去看看火。”看到鍋裡的水快開了，王月珍跟婆婆說了聲進廚房。
晌午寧望祖爺倆回來的晚，劉桂蘭尋思著下午也回不太早，還想怎麼讓老二搬出去呢，就看見四兒子懷裡不知道揣了個什麼東西進門了，後麵跟著寧望祖。
“拿了什麼？神神秘秘的。”看兒子一陣風似的跑進屋，連個招呼都不打，劉桂蘭嘀咕。
“等會看。”跟上來的寧望祖回了句，“甜甜想爺爺了嗎？今天沒睡覺呀？”
“還睡覺，睡得著嗎？”劉桂蘭沒好氣地說了句，“今天你二兒子的媳婦把老四家舉報了！”
“什麼？”寧望祖和兒子一下午都在地瓜田乾活，沒聽到消息。
“說什麼老四家偷偷養了雞，彆說沒養，就算養了，一家人值當的去舉報？這是存心不讓人過好日子。”劉桂蘭低聲說，“也彆等吃飯了，我把老二喊出來讓他們趕緊搬走。”說著就要往外走。
“你把甜甜給我。”寧望祖往身上擦擦手，“你等會說起來彆嚇著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