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玉芳不會沒頭沒尾地突然跑過來找他,還露出跟他重修舊好的意思, 林老實一琢磨就猜出是楊家出了事。
為了證實這一點, 他給魏明天打了個電話過去。
魏明天也不清楚,說回頭打聽打聽。
到了傍晚,他那邊就回話了, 語氣是滿滿的無奈:“楊東進那混賬東西, 幾個月前賣了房跟楊軒分開過了, 自己在外麵租了個房子, 又請了一個小保姆,兩人攪和到了一塊兒, 結果那小保姆是個騙子, 把他賣房子的錢給偷走跑了。”
楊東進的口味還真是獨特,簡直是小保姆愛好者,次次都跟保姆搞到一塊兒。林老實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而且吧, 他年紀又不算很大, 手腳靈活, 沒失去自我能力,租的房子也不大,需要請個保姆天天在家裡伺候他嗎?請個鐘點工定時上門搞衛生不就完事了, 但他非得這麼搞。孤男寡女, 天天定時
“他跟錢玉芳還沒離婚吧?”
魏明天嗤笑:“誰知道呢。反正他現在乾出什麼事我都不稀奇。據警方那邊透露出來的消息,那個保姆用的是化名,應該是個職業團夥,專門盯著有錢的獨居老頭老太太,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犯案了。不過這回的金額比較大,警方很重視,希望能把人抓到吧!”
“原來如此。”林老實頷首,總算弄明白了錢玉芳來找他的緣由,敢情是楊東進沒錢了。她還真把他當冤大頭啊。
其實,哪怕楊東進被人騙光了賣房子的錢,楊軒還有一套房子,楊東進每個月也有一筆不少的退休金,一家人也不至於過不下去,隻是沒以前那麼舒適而已。林老實搞不懂錢玉芳為何會這麼急切,估計還有其他內情吧。
電話那頭魏明天又叮囑林老實:“這件事彆在爸媽麵前提前,不然爸肯定會氣得提起拐杖去揍楊東進一頓。”
林老實答應:“我知道。我會留意的,儘量不讓楊家人跟他們有接觸。”
猛然之間失去了家裡最大一部分財產,無恥的楊家人說不定會把主意打到魏家老兩口身上。
經他一提醒,魏明天也想到了這個可能,皺起了眉頭:“不行,晚上我回去一趟,跟物業打個招呼,不認識的人彆進去騷擾爸媽,免得他們也跟著上火。”
***
錢玉芳回到家後,就發現失蹤了好幾天的楊軒也回來了。
不過態度倨傲,對她這個丈母娘不冷不熱的,聽到開門聲,抬頭瞥了她一眼,又低頭打他的遊戲去了,連聲招呼都沒跟錢玉芳打。
錢玉芳咬住下唇,感覺渾身不自在,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柳眉的出現解救了她。
“媽,媽,過來幫個忙,我在做飯,洋洋好像醒了,你去給他穿外套,把他抱起來,一會兒就吃飯了。”
錢玉芳忙應聲:“哦,哦,我這就去。”
她去幫忙把孩子的衣服穿了起來,一家人吃了頓沉默的晚餐。
等晚上給孩子洗完澡,安撫孩子睡覺時,錢玉芳伸手拉住了柳眉的手,怯生生地問:“小眉,阿軒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
柳眉回頭無奈地看著她:“媽,楊家現在丟了一套房子的錢,阿軒的心情不好,你多體諒體諒,過一陣等他想通了就好了,你不要胡思亂想,沒有的事。”
這種空白無力的說辭並不能安撫住錢玉芳。
經過上次楊東進說離婚就離婚,說不給她買房子就不給她買房子,想跟小保姆搞在一起就搞在一起,前兩天楊軒又衝她發火的事,她已經漸漸意識到,她在這個家庭裡尷尬的地位。
如今女婿又給她擺臉色看,她如何在這個家裡自處啊。自艾自憐了一會兒,錢玉芳越發地堅定了要跟楊東進離婚,去找林老實的想法。
次日,等女兒女婿開車帶著孩子出去玩後,她就拿著身份證和自己的戶口本、結婚證,跑去找楊東進。
一輩子的積蓄被騙子給卷跑了,楊東進這幾天簡直是度日如年,過得叫那個糟心,天天足不出戶,餓了就在家煮點麵條吃,渴了就灌幾罐啤酒,天天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的。隻有這樣,他才能暫時忘了自己被騙光了一輩子的積蓄這件事。
在家裡醉生夢死了好幾天,猛然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警察找到了什麼線索的楊東進蹭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摸了一把臉,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激動地拉開了門。
結果卻看到外麵站著錢玉芳,他眼底的興奮褪去,敞開著門,失落地回到客廳,又坐在沙發上,拿起啤酒罐仰頭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錢玉芳站在門口,看到客廳裡滿地的空啤酒罐,有的啤酒罐裡可能還殘留著一些啤酒液,就那裡流淌在地上,發酵,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酸臭味。
這地方他也住得下去!再看楊東進的穿著,身上的衣服不知幾天沒換了,皺巴巴的,卷在一起,像鹹菜一樣,難看死了。
錢玉芳抬起手背掩住鼻子,皺眉不悅地說:“你到底喝了多少!”
楊東進這幅不修邊幅的邋遢樣,讓她打從心底裡厭惡,再一想他跟保姆攪在一塊兒乾的事,錢玉芳的三分厭惡瞬間升到了八分。
也沒了跟楊東進說話的心思,她站在門口,都不願意進去:“帶上你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咱們去民政局把手續給辦了。”
“民政局?”楊東進被酒精侵蝕的腦子有點遲鈍,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頤指氣使,“去民政局辦什麼手續?我餓了,快點去做飯!”
錢玉芳當然不願意在這裡給他收拾亂糟糟的房子,給他做飯。她擰著眉站在門口不動:“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跟我離婚嗎?”
“離婚?”楊東進拎著一個啤酒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錢玉芳麵前,帶著一身的酒氣,用食指隔空點著她的鼻梁,“你,要跟我離婚?”
錢玉芳被他這身酸臭味烘得很難受,咳了兩聲,抬起手扇了扇,厭惡地捂住鼻子,一臉嫌棄:“你幾天沒洗澡了?行了,趕緊換身衣服走吧,再晚待會兒民政局上午就要下班了,又得等到下午了!”
楊東進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你也要跟我離婚?你們這些女人都TM是個表子,都是衝著老子的錢來的!有錢的時候,你們一個個像狗一樣趴在老子腳下,等老子一沒錢,你們一個兩個都要拋棄我!”
錢玉芳頭一次見識到楊東進如此粗魯的一麵,驚恐的瞪大了眼,委屈得很:“誰花你的錢,誰得了你的好處,你找誰去,關我什麼事,我又沒花你的錢,你衝我發火乾什麼?”
而且兩次說好要給她買套房子的,結果全泡了湯,不算數。這老東西還好意思在她麵前耍威風。
“沒花老子的錢?你吃的誰的,穿的誰的,住的誰的?你敢說不是衝老子的錢來的?”楊東進上前抓住錢玉芳的胳膊,不依不撓地問道。
錢玉芳被他這質問搞得火大:“我圖你什麼錢了?我拿你什麼好處了?就幾件衣服,幾頓飯,彆忘了,你的衣服是我洗的,你吃的飯還是我做的,我吃點咋啦?你放開我,咱們趕緊去辦離婚手續,以後咱們就各不相乾了……”
楊東進聽到她喋喋不休的念叨,腦袋痛,怒喝了一聲:“閉嘴,老子不離,趕緊做飯去!”
看到如今這落魄又臟兮兮還不講理的楊東進,錢玉芳哪還願意伺候他啊,當即不樂意地嚷嚷道:“不可能,你彆吼我,這婚我跟你離定了,快點,前一陣咱們就說好要離婚的。”她都後悔沒早跟這個醉鬼離了,弄得她今天還要跑到這裡來受罪。
楊東進什麼都聽不進去了,他隻知道,連這個鄉下的婦女也要跟他離婚。他心裡現在充滿了無處發泄的憤怒,這些女人,全都不是好東西,她們就是騙子,男人有錢的時候就殷勤小意,沒錢了就想把他踢到一邊,怎麼想得那麼美呢!
“離,離,我讓你離……”楊東進紅了眼,突地掄起打開的易拉罐用力砸到了錢玉芳腦門上。
錢玉芳沒有防備,被他砸得頭暈目眩,啤酒的泡沫順著她的額頭滑下去,模糊了她的雙眼,糊住了她的鼻腔和嘴,她艱難地推開了楊東進,滑坐到地上,不停地大呼:“救命啊,救命啊,殺人了……”
因為門敞開著,隔壁的鄰居聽到呼救聲,探出頭一看,見她腦袋上在流血,一身的淺棕色液體,嚇了一跳,一邊跑過來勸架,一邊給物業打電話。
楊東進喝醉了酒,六親不認,見有人過來勸架,舉起拳頭就揮了過去,還是迅速趕過來的保安拉住了他,並報了警。
警察把楊東進和隔壁鄰居、在場的保安都帶去了派出所做筆錄,錢玉芳則被送去了醫院。
發生這麼大的事,當然得通知楊軒兩口子。
柳眉接到電話的時候,他們剛停下車子,正在排隊買票,接到這個電話,玩是彆想玩了,兩口子立即打道回府。
先去的派出所,這時候警察已經將事情調查清楚了,就是楊東進喝多了,心情不好,對錢玉芳動了手,驚動了隔壁的鄰居,警察嚴厲地批評了他。
另外一個來幫忙勸架的鄰居,挨了兩下,警方調解,讓楊東進給對方賠禮道歉,然後賠了對方五百塊的醫藥費。
從民警口中知道事情的經過後,楊軒和柳眉的表情都很難看。這兩個老人,就沒個消停的時候,一天都不消停,總要給他們找事。
柳眉不想見楊東進,再加上擔心自己的母親,就對楊軒說:“你待會兒將他送回去吧,我帶著洋洋去看看媽。”
也隻能如此了,大家兵分兩路,各自走了。
柳眉到了醫院,找到錢玉芳的時候,她臉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不過頭上、衣服上都還沾染著啤酒乾涸的痕跡,有的地方還有血跡,看起來糟糕透了。
柳眉先謝過了送錢玉芳過來的民警,然後向醫生了解了一下情況。錢玉芳隻是被易拉罐的口子在額頭上劃破了一道三四厘米長的口子,不過傷口不深,醫生已經處理過了,止了血消了毒,包紮好了,隻要注意彆沾水就行了。
聽到這個消息,柳眉鬆了口氣,將掛號和看病的錢給了民警,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攙著錢玉芳打了個車回家。
回去後,等錢玉芳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後,楊軒還沒回來。
柳眉放下了手機,走過去,先上下打量了錢玉芳一眼,眼底難掩關切:“媽,你沒事吧?”
錢玉芳吸了吸鼻子,眼底含淚,帶著鼻音說:“沒事。”
嘴上說著沒事,她的表情可不是這麼一回事,臉上充滿了怨念和委屈。
想到她遭遇了一場家暴,要不是鄰居發現得早,可能還要多遭一會兒罪,柳眉就很心疼,起身抱住了錢玉芳:“媽,沒事了,彆怕。”
安撫了一會兒錢玉芳,柳眉問道:“媽,你跑去找楊東進乾什麼?”
現在柳眉是連爸都不想叫楊東進了,婆婆還在的時候,真的看不出這個公公如此不靠譜。以前,他總是笑嗬嗬的,雖然不乾活,但脾氣很好,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感覺,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這幅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保姆把錢給他偷走了,以至於讓他如此性格大變。
這個事不是秘密,她不說,楊東進那邊肯定也會講的。錢玉芳捏著袖子,目光閃爍:“我……我就是想去跟他談離婚的事。”
一聽這個,柳眉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她閉上了眼,平複了一下心情,竭力告訴自己,她媽才受到了驚嚇,不要發火。
過了好幾十秒,柳眉才控製住情緒,不大高興地問道:“媽,你究竟在想什麼?都不知會我一聲,你就跑去找楊東進離婚,你想的什麼啊?你今天不去找他,能挨這一頓打嗎?”
問得錢玉芳無言以對,羞愧地低下了頭。
柳眉揉了揉額頭,見楊軒不在,索性挑明了說:“你是不是還抱著跟林老實和好的念頭,所以偷偷跑去找楊東進離婚?不然你又不跟他一塊兒生活,目前又沒再婚的打算,離不離婚對你有什麼影響?”
看見女兒動了怒,錢玉芳不敢承認,吞吞吐吐地說:“沒,沒有的事,我……楊東進太不知羞恥了,我就是想跟他離婚了。”
這種話,騙鬼還差不多。以前楊東進勾搭她的時候,她怎麼不覺得楊東進不知廉恥呢!
到底是從小相依為命的親媽,柳眉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隻能再次勸道:“媽,林老實他不是善茬。也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一個給他戴綠帽子,把他拋棄了的女人,除非他很落魄,一無所有,沒有更好的選擇,隻能將就。但今時不同往日,林老實他也不是村子裡那個落魄娶不到老婆的光棍了,你認清現實好嗎?”
錢玉芳不服氣,或者說可能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在林老實麵前,她自信心爆棚。
“怎麼不可能,阿實他不是這種人。”錢玉芳小聲嘀咕。
柳眉沒聽很清楚,擰起了眉,瞥向錢玉芳,追問道:“媽,你剛才說什麼?你跟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去見過林老實了?你昨天去哪兒了,那麼晚回來?”
見女兒已經察覺了,錢玉芳索性實話實說:“沒錯,我昨天去見阿實了。他答應了,隻要我跟楊東進離了婚,他就跟我和好。”
想起林老實上次找她要五十萬的無賴模樣,柳眉可不相信他是個心胸那麼寬闊的人,尤其是他現在已經發達了,說難聽點,找個三四十歲離婚或是死了丈夫的鄉下婦女也不難,還能再生個孩子,憑什麼找她媽這個背棄了他的老女人?
平心而論,換了她,她發達了,不去拋棄自己的前任麵前耀武揚威,嘲笑對方有眼無珠,好好奚落對方一番就是好的了,還無條件接納對方?怕是做夢沒醒吧。
皺眉思考了兩分鐘,柳眉對錢玉芳說:“媽,你跟我講講,你昨天見到林老實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不要添加你的個人揣測。”
“哦,昨天你抱著洋洋走後,我去……”錢玉芳原原本本地把她見林老實所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其實認真算下來,她跟林老實就沒說幾句話,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柳眉聽完後,忍不住扶額:“媽,你被他騙了,他哪句話承諾了隻要你離了婚就要跟你好啊?你自己想想,他從頭到尾就隻問過你一句,你跟楊東進離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