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實不怕他貪,就怕他不貪。這些人總要有弱點,他才有機可趁。
收回目光,林老實先整理自己的床鋪,收拾完後,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他的行李就一個箱子,都是衣服,主要是夏天的,還有兩套長款,天氣稍涼一些穿。不過在這裡,訓練的時候穿迷彩服的多,自己的衣服用不上。
說原主爹媽不愛自己的孩子吧,又舍得花兩萬的學費還有每個月八百的生活費送原主進來,說愛吧,但這種獨斷專橫、控製欲極強的愛又讓人吃不消。
如果可以,原主肯定恨不得自己是個孤兒,也不會想要這樣恐怖的愛。
收拾完,林老實把門推過去,看貼在門後的作息時間表。戒網癮學校實行半軍事化管理,這個時間安排得極為緊湊,早上6:00起床,15分鐘的洗漱時間,然後去操場跑45分鐘,再吃半小時的早飯,7:30到8:30是大聲朗讀的時間,8:40開始進行訓練,一直要訓練到11:00,中間有一次休息20分鐘的機會。
11:00到11:30吃飯,接著休息一會兒,12:00到13:30睡午覺。起床後是文化課,一堂國學、一堂練字課,還有一堂講師講課,說是要讓這些學員接受傳統文化的熏陶,勿忘老祖宗留下來的各種美好品德。
到17:30吃晚飯,還是半個小時,18:00跑步半小時,接下來是在操場裡練歌的時間,所有人都要跟著唱,唱的都是上個世紀的老歌,不同的班級還會比賽,有時候還會抽人出來唱歌。偶爾也會舉行一行集體性的遊戲活動。
要這麼一直折騰到晚上九點才解散回宿舍,給大家一個小時的洗漱搞衛生洗衣服的時間。晚上十點準時關燈睡覺,所有人不得喧嘩,否則被發現了,扣分。
作息表時間下麵還有詳細的扣分項,每個人,每一周基礎分20,遲到早退、違反規定一次扣一分,若是一周扣了10分,將關小黑屋一天,若是一周扣了15分以上,將遭到電擊懲罰,如果20分全扣光了,直接在穴位上紮針電,痛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但凡有逃跑、自殺、偷竊、撒謊等惡劣的行為,通通一次性扣光20分。
有懲罰當然也就有獎勵了。最後一條鼓勵學員之間相互檢舉報告,但凡違規的,舉報核實後,舉報者將獲得加分獎勵,而且一直有效,直到扣光為止。
這種加分無疑是個護身符,萬一自己哪天犯錯誤,分數扣多了,那就可以用這些加分來抵扣,保住基礎分,免遭懲罰。
所以哪怕知道這種舉報行為是為虎作倀,但被種種懲罰治怕了的學員還是會做出這種舉報其他人的行為。這樣一來,戒網癮學校不費吹灰之力就掌控了學員的動向,但凡有人有異常行為很快就會被發現。
想到這裡,林老實長長地歎了口氣。
看完這張時間表後,外麵忽然響起了一道打鈴聲。
林老實知道,這是吃午飯的時間到了。午飯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去晚了就沒有了。
早餓得饑腸轆轆的林老實趕緊拿著鑰匙出了門,去了隔壁的食堂。
這會兒訓練完的學員們穿著迷彩服滿頭大汗地擠進食堂。林老實一走進去就聞到滿身的汗味。他拿著托盤拍排在隊伍裡,打好了飯菜,找了張桌子開吃。
可能是每天有差不多快三十塊錢的生活費的緣故,這裡的夥食比傳銷好多了,兩葷一素,雖然肥肉比較多,好歹有點油水。
吃過飯,林老實回到了寢室,終於見到了他的兩個室友。一個叫紀鑫,15歲的少年,還有一個叫陳子鳴,一個28歲的剩男,兩人被送進來的理由非常荒謬,說出去很多人恐怕都不會相信。
紀鑫是因為看小黃書被父母認為思想不正,學習不專心被送進來的。而陳子鳴則是因為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對象,不肯相親結婚被父母視為怪物送進來的。
所以整個宿舍,也就林老實一個人是名副其實的因為“網癮”被送進來的。除了以上這幾種理由,還有因為早戀、自閉、性格內向、打架不服從管教、吸.毒、打牌、嗜酒等等種種原因被送進來的。但凡父母覺得孩子不正常,是個另類,不服管教,急切地想糾正這一切都可能會被送進來。
他們倆已經被送進來好幾個月了,經曆了最初的各種掙紮,折磨,最後不得不認命。兩人眉眼間一片陰鬱,見到宿舍裡多出了林老實這麼個陌生人也視而不見,直接繞過他走到自己的床前。
明明有三個人,屋子裡卻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空氣中蔓延著壓抑的氣氛,這座房子就像一座墳墓一樣,關押著一群行屍走肉。
看到兩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年輕人被折磨成這樣,林老實心裡升起一股無言的憤怒。他要摧毀這個所謂的戒網癮體校,而且還要向那些獨斷專橫,覺得生養了孩子就能一輩子主宰孩子命運、絲毫不尊重孩子的渣父母發起挑戰。
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隻生不教,沒有儘到為人父母的責任,不把孩子當成一個獨立的人,而是他們手裡的提線木偶,但凡孩子的行為不符合他們的要求,就想控製孩子。他們要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個聽話奴隸。理由還很冠冕堂皇,我生了他,養了他,他就得聽我的!
正是這些不配稱為父母的人的愚昧、無知和自私害了這千千萬萬的孩子!
林老實躺在床上,想到今天見到的一張張木然、毫無生氣的臉,心裡一片沉痛,為原主,為這些年輕的不停掙紮卻求助無門的靈魂。
睡完午覺,林老實正式開始學習,他跟著去了教室。這是一個可容納一兩百人的大教室,所有的學員不分年齡不分大小都在這裡上課。第一堂課是學弟子規,第二堂課是練字,第三堂課閆主任帶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過來,同行的還有一對笑眯眯的中年男女。
“歡迎你們的師兄孔曉宇,他在咱們學校呆了一年,成功戒除掉網癮,回去後再也沒碰過電腦,因而過來跟大家一起分享他成功的經驗。”說完,閆主任帶頭拍手。
底下的人甭管表情怎麼樣,全都不約而同地鼓掌,掌聲如雷,似乎很歡迎這個年輕人。
站在一旁的那對中年男女見了更高興了,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台上的年輕人拿起話筒,轉過身,對著閆主任,重重地鞠了一躬,然後聲情並茂地說:“謝謝閆主任,謝謝戒網癮體校以及諸位老師和教官,如果沒有你們……”
他說得非常激動,眼淚都流了出來。
旁邊還有一個攝像機將這一幕錄了下來,然後拿去作為成功的案例宣傳,會長期掛在該校的官網上,供有需求的家長點擊觀看。
而旁邊那對同樣激動得落淚的父母,回去後肯定會像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同事興奮又沾沾自喜地推薦:“咱們家孔曉宇自從去了那個戒網癮體校回來後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天天抱著電腦了。以前咱們說什麼,他都跟愛跟我們唱反調,現在可聽話了,我跟你說,你們家xx要一直不聽話,也送去訓練訓練,回來後保準什麼壞毛病都改了,可聽話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口口相傳,把戒網癮體校的名聲打了起來。原主的父母就是聽了一個朋友的“親身經曆”覺得蠻有效的,所以將兒子送了進來。
他們隻圖省事,隻求孩子一切都聽他們的,殊不知給孩子帶來了終身都難以恢複的傷害。
林老實很想懟這些人一嘴,這麼喜歡聽話的,那養條狗算了,何必生孩子。
他木著一張臉,靜靜地看著台上那個年輕人分享他所謂的“成功經驗”,再看周圍一張張全神貫注的眼睛,活像是在看一出皇帝的新衣。
自欺欺人的分享課結束了,那個年輕人在大家豔羨的目光中,走出了教室,離開了體校。
閆主任又給大家布置了作業:“大家今晚回去寫一千字的心得體會,一定要深刻,表現最好的三篇會加兩分,寫得不合格的,將會扣兩分。大家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聽完這個要求,林老實無語了,時間安排得這麼緊,他們哪有時間寫啊。不過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了,全都默不吭聲。或者說,他們被長期的暴力給馴服了,哪怕心裡不服也得裝作服從,以免受罰。
晚上唱歌,林老實作為新來的,跟著大家夥一起唱,中間還抽了幾個人出來唱,但沒抽到他。唱完了歌,又分組做了遊戲,遊戲也有輸贏,輸的人要做俯臥撐。
晃晃悠悠,就這麼過了一天,晚上回了宿舍,紀鑫和陳子鳴連澡都沒洗就開始趴在床邊拿出紙筆開始寫心得體會。
原來這一千字是這樣趕出來的。林老實先去洗漱完,然後拿了個小塑料凳子,坐到紀鑫旁邊說:“我在你床上寫一會兒,行嗎?”
宿舍裡沒有桌子,隻能拿床當桌子,林老實睡上鋪,不方便。
紀鑫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林老實坐到他旁邊,跟著寫。說什麼心得體會,還不就是深刻檢討,反思自己,然後再向孔曉宇看齊,認真學習,改造自己,爭取早日戒掉網癮,讓父母不要再操心自己了……這樣的套話、官話、好話。彆的不說,反正對吹彩虹屁總是錯不了。
第一天就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了。
次日,林老實也跟著一起參加訓練。原主作為城市孩子,長這麼大沒乾過多少體力活,冷不丁地接受這樣強度的訓練,半天下來腰酸背痛,臉上也被太陽曬得火辣辣的疼,第二天就開始脫皮了。
但林老實的毅力極強,他吭都沒吭一聲,照舊跟著訓練上課。因為他知道,但凡自己叫一聲就可能會被打上“吃不了苦”的標簽,罰個跑十圈都是輕的。
他咬牙堅持了下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轉眼間,林老實就在戒網癮學校呆了半個月。因為他非常配合,非常服從,態度異常好,倒是沒犯什麼忌諱,因而竟還沒被送去電擊過,隻罰了一次跑操場。
紀鑫見了,羨慕死了,偶爾開始跟林老實聊兩句,不過說的都是一些很尋常的話題,兩人都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
但林老實想,他心裡肯定也是想著出去的,這裡的每一個人最大的夢想應該都是離開這個鬼地方,永遠都不要回來。
可每個人都不敢表露,因為怕對方會舉報自己。
時間一滑而過,在七月的第二個周日,戒網癮體校發生了一起意外,有個學員趁著父親來看他的時候,打暈了他父親,換上了他父親的衣服逃了出來,引起了轟動。
教官第一時間控製了現場,吹起口哨,將所有的人都趕回了宿舍。而且每層樓都有兩個教官拿著從網上購買的電擊棍、手銬在樓道裡巡邏,但凡發現異常就會對學員動手。
林老實三人規規矩矩地坐在宿舍裡,你看我,我看你。
過了許久,聽到教官的腳步聲走遠了,紀鑫小聲道:“你們說,那個人能逃掉嗎?”
陳一鳴想了幾秒,說:“希望吧!”
林老實歎了口氣:“誰知道呢!”
這個人一看就是臨時起意的倉促逃跑,出去沒證件沒錢的,能跑哪兒去?萬一被他父母抓到,被送回來,會更慘。
雖然原主的記憶中沒有這件事的具體結果,但“他”那三年,見過了太多太多逃跑失敗的例子,這些人被抓回來,無一例外都很慘。
因為戒網癮體校會用更殘酷的方法來對付逃跑的人,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免得其他的學員見了也蠢蠢欲動。
希望這個人能逃脫吧,林老實由衷的祈禱。
因為發生了這起逃跑事故,體校對他們的監管更嚴了,晚上的訓練又多加了一項跳繩,每個人要跳一千下才能回去休息。這是打定主意要把每個人的體力都耗光,免得生出逃跑的念頭。
時間一天天過去,就在大家都以為那個人順利逃出去的時候,他又被抓回來了。
那天,林老實他們正在學習樓上課,忽然聽到樓梯口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沒病,我不要在這個鬼地方,放我出去……”
穿過窗戶,林老實看到,一個年輕男人被三個穿著迷彩服的教官拽上了樓,很快上麵就傳來了絕望的尖叫聲。
這聲音勾起了教室裡不少人痛苦的回憶,林老實發現紀鑫放在桌子下的手抖個不停,腿也發顫,幾乎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林老實伸出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紀鑫稍微側頭,眼底充滿了恐懼,迷茫又無助地望著林老實。
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林老實張了張嘴,無聲地安慰他:“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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