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2 / 2)

攻玉 凝隴 21797 字 10個月前

昌宜好奇道:“阿兄,你也要同阿玉聊天麼?”

太子咳了一聲:“手這麼涼,在樹上窩了多久了?你們怎麼伺候的,公主連手爐都不曾帶?”

宮人們急急忙忙送上暖爐。

太子道:“你們倆在這胡鬨,害得下人們也跟著擔驚受怕,阿娘派人找你們,你們兩個躲在樹上不吭聲,下回再這樣淘氣,彆指望我替你們遮掩,走吧,再待下去該著涼了,正好我要去給阿娘請安,順便送你們回宮。”

阿芝問:“太子哥哥,你看到我阿大哥哥了麼?”

太子耐心道:“他在外頭跟人射箭取樂,這樣的日子他正嫌拘得慌,哪肯到內苑來。”

三人邊說邊走,一眾內侍們也浩浩蕩蕩跟在後頭。

昌宜走了兩步,扭鬆開太子的手,跑到滕玉意跟前道:“你多大了?”

“回殿下的話,臣女十五了。”

昌宜扳著指頭數了數:“比我大四歲,比阿芝大五歲,我們這便算認識了,往後我就叫你阿玉吧。”

隨即壓低嗓音,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掏過鵲窩,下回就看你的了。”

滕玉意眨眨眼:“我許久未掏過了,手早就生了,況且北地與南地不同,若是未找到,殿下不許怪我。”

昌宜愣了愣,咯咯笑道:“你彆叫我公主,叫我昌宜吧。”

阿芝興衝衝跑過來:“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阿玉,筵散後我們會找你玩的,你彆亂走哦。”

兩人回到太子身邊,一行人重又往前走。

太子扭頭看了滕玉意一眼,忽而停下腳步,用溫和的口吻道:“難得昌宜和阿芝都喜歡你,往後可常到宮裡走動走動。”

滕玉意應是,低頭時掃到太子腳上,心裡咯噔一下,驀然想起那日皇後寢宮裡的屏風後,那人也是穿著這樣的烏皮六縫靴。

因是冬至大朝會,這回與上回單獨召見不同,滿朝的命婦都來了。

皇後把滕玉意叫到跟前問了幾句話,當眾賞她兩枚香料。

那香料白瑩如繭,幽幽異香沁人心脾。

殿內諸人都有些訝異,滕玉意也愣住了,揚州是通邑大都,她在揚州待了這些年,見過不少胡人從殊方異域帶來的異香,眼前這幾枚香料的品相,堪稱舉世無雙。

皇後道:“這是羯婆羅香,人稱‘百藥之冠’,上年婆利國上供的,宮裡隻有八枚,聽說你回長安後染了嗽疾,應是水土不服所致,此香有驅寒禦濕之效,沒準能對你的病症。”

滕玉意惶恐道:“此香實非凡物,娘娘正該用此香保重鳳體。臣女德薄能鮮,萬萬不敢受。”

皇後笑道:“本宮賞你你就收下,萬物講究緣法,送禮也是一樣,宮裡這些孩子都不愛用香,給他們也是糟踐,你拿回去若是合用,回來告訴本宮一聲。”

滕玉意隻得叩頭謝恩,皇後又拿出幾匹絹,笑眯眯賞給跟滕玉意同來的勳貴之女。

滕玉意左邊坐著中書舍人鄧致堯的孫女,右邊則是禦史中丞武如筠的次女,興許是皇後當眾賞她羯婆羅香的緣故,用膳的時候,她總能感覺到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

筵散後滕玉意沿原路出宮,始終未見阿芝郡主和昌宜公主來找她,想來還是小孩兒心性,說過的話扭頭就忘了。

回府後,滕玉意把香料擱到桌上,執意等父親回府。

滕紹直到後半夜才露麵,一來就令程伯叫滕玉意去前院。

滕玉意到書房的時候,滕紹輕袍緩帶,正趺坐在榻上拭著自己的那把刀。

她端著香料進去,父親每回出征前都會擦拭自己的鎧甲和寶刀,看樣子又要領兵離開長安了。

“皇後今日賞了我兩枚羯婆羅香。”滕玉意把托盤擱到條案上,淡淡道。

滕紹把刀收回刀鞘:“皇後今日還召了鄧致堯的孫女和武如筠的女兒進宮,賞她們的又是什麼?”

“各人都是八匹絹。”

滕紹默了默:“那兩人也是太子妃遴選名單上之人,皇後召了你們三人進宮,卻隻賜了你一人羯婆羅香,阿玉,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滕玉意冷笑:“阿爺答應過我,親事由我自己做主。”

滕紹心中沸亂,起身來回踱步:“阿玉,此事牽連甚廣,阿爺與你細說說,你聽完就知道皇後為何有此舉了。 ”

他眉頭擰成一團,緩聲道:“你該知道各地藩鎮作亂已久,聖人即位後宵旰圖治,一心要削藩振朝,先掃除了劍南道的柳成,後又鎮壓了在黔中道作亂的魏文茂,然而淮西道、山東道拒不將兵力交歸朝廷,這幾年背地裡大量屯兵,已然成了朝廷的腹心之患。”

滕玉意道:“女兒早有耳聞,可這跟今日之事有什麼關係?”

滕紹長歎一口氣:“上個月淮西道的節度使彭震發兵侵擾鄰境,有人密奏到朝廷。聖人聽了雷霆震怒,當即下旨討伐淮西道,但朝中有大臣反對,說這些年朝廷東蕩西除,早已師老兵疲,削藩之事不宜急進,勸聖人以招安為主。

“另一派則主張繼續削蕃。”

滕玉意道:“阿爺自是主張繼續削藩了。”

滕紹點點頭:“彭震狼子野心,隱有盤踞中原之勢,淮西道與河北山東兩道互相勾連,早晚會作亂一方。用兵要趁早,否則定會養癰貽患。

“如今朝中兩派各執一詞,整日嘵嘵不休,聖人急召我回長安,我回說:如果能一舉擊潰彭震的叛軍,河北山東兩道自會望風而靡,此舉有百利而無一害,望聖人早日用兵。

“聖人聽了大悅,令我主持討伐淮西道一事,可朝中幾位老臣橫加阻撓,最激烈的當屬中書舍人鄧致堯和禦史中丞武如筠。”

滕玉意恍然大悟:“鄧致堯的孫女和武如筠的女兒,也在太子妃遴選名冊上,皇後當著她們的麵單獨賞我羯婆羅香,大約有聖人的意思在裡頭。”

滕紹道:“聖人此舉,旨在借皇後之手震懾兩位老臣:一來表明態度,削藩之舉勢在必行;二來也是敲打二人,若再阻遏,會另擇大臣之女做太子妃。”

滕玉意麵色發黑:“倘或這兩名老臣仍不肯改主意,聖人豈不是就會定下我為太子妃了?”

滕紹諷笑:“或許他們已經改主意了,剛才阿爺回府的時候,鄧致堯和武如筠正要遞文牒進宮,聖人自稱要休息,未放二人入宮。我猜明日早朝的時候,杜武二人就會委婉改變說辭。聖人怕夜長夢多,隻待這幾位老臣鬆口,立即會派阿爺率兵前去討伐。”

滕玉意掃一眼父親擱在條案上的寶刀,提前擦拭兵甲,是因為知道馬上會出征嗎?

滕紹看向女兒:“阿玉,假如明日幾位老臣不再反對出兵,聖人為了安撫臣心,會將鄧武二女保留在名冊上。”

滕玉意緩緩頷首:“阿爺說了這麼多,是勸我不必過於憂慮,因為君臣之間正在暗中角力,聖人既要製約幾位老臣,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貿然指定誰是太子妃?”

滕紹目露讚許:“正是如此。打從你跟阿爺說不想嫁入宗室,阿爺便上奏回絕此事,但阿爺曆來是朝中最支持削藩的那一派,如果聖人這時候下旨將你從名冊上剔除,定會招來兩派的猜忌。

“因此聖人不但沒答應阿爺,還命皇後著意抬舉你,背地裡卻告訴阿爺:孩子們的親事由他們自己做主,等淮西的戰事平定了,若你還不肯嫁給太子,他再找個體麵的理由讓你退出遴選。”

滕玉意暗忖,聖人這樣安排,遠比自己想象得要睿智開明。隻是這樣一來,一切都要等到淮西道戰事平定之後了。

滕紹又道:“另有一事需讓你知道,太子也極力主張削藩,皇後賞你羯婆羅香雖是聖人的意思,但太子至少是知道和默許的。”

滕玉意麵色微變。

滕紹抬手往下壓了壓:“鄧武二人早在名冊上,臨時把你加上去,與太子本人脫不了乾係。上回的玉真女觀賞花宴,太子應該是第一回見你,不過他素來穩重,就算目前對你有些好感,也會好好考量之後再做決定。你放心,太子是難得的仁人君子,不會強迫更不會使陰私手段,你隻需裝作毫不知情,萬事等阿爺從淮西道回來再說。”

滕玉意忍不住道:“阿爺這次出征,大約要多久回長安?”

“最短三月,最長半年,你安心在家裡養病,此次平定淮西,天下兵權儘數歸於朝廷,阿爺便告病在家,專心替你張羅親事。”

滕玉意心中猛地一跳,她因為母親枉死之事深恨父親,這些年跟父親說過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今晚多,本以為父親這一生都會戎馬倥傯,今晚他竟然主動說出要告病回家的話。

滕紹回身走到閣架上取下一物,眉宇間是深深的疲憊,燈影照亮他鬢邊的白發,一下子就見老了。

“叛首彭震的父親彭思順當年曾是朝中股肱之臣,彭思順死後,京畿兩道仍有不少彭家的舊部,這回朝中多名大臣反對討伐淮西道,估計與長安彭家的黨羽甚眾有關。可惜軍情緊急,來不及一一排查奸伏。”

滕紹一麵說,一麵慢慢揭開覆在那東西上的妝花錦,等那東西完全暴露在燈影下,滕玉意心中一刺。

那是一把琴,漆光油潤,琴首上鑲嵌著螺鈿,處處精巧瑰麗,讓人愛不釋手。

這是母親陪嫁之物,母親出身太原王氏,年少時便精於此道,父親常年征戰,母親常會借著撫琴紓解相思之苦。

滕紹手指輕輕按在琴弦上:“自從你阿娘走了,阿爺已經許久沒聽人撫過琴了,今晚阿爺有些乏累,你給阿爺奏一曲如何?”

滕玉意淡淡道: “我不會撫琴。”

滕紹苦笑:“我聽程伯說,這些年你苦練琴法,技巧上有不少你阿娘的影子,你阿娘是個中高手,你能練到這地步,應該下了不少功夫。”

滕玉意心中冷笑,她並不好此道,隻是擔心這世間再也找不到關於母親的痕跡,凡是跟母親有關的東西,她都會千方百計保留下來。

唯獨這把琴例外。

這琴曾落到父親那個叫鄔瑩瑩的表妹手中,要不是年幼的她拚死不肯放手,根本不可能奪回來。

而奪回之後,她又因為嫌棄這把琴被鄔瑩瑩擺弄過再也不肯碰了,沒想到父親把它收在了書房裡。

滕紹自顧自撥弄琴弦,伶仃的樂調從他指尖溢出來,技巧並不嫻熟,但能聽出是胡人名樂《蘇慕遮》。

滕玉意越聽臉色越難看,就在母親去世前不久,她曾無意中撞見鄔瑩瑩與父親在書房私會,彼時吐蕃再次進犯,河隴一帶告急,父親正要率軍出征。

鄔瑩瑩以此曲相贈,頗有依依送彆之意。

滕玉意記得自己闖入時,鄔瑩瑩滿臉是淚。

而她的好父親,正默然立在案前看著鄔瑩瑩撫琴。

曲子幽咽淒惻,兩人好像都有些癡怔了,不知過了多久,滕紹轉頭看到滕玉意,臉色隱約閃過一絲驚惶。

滕玉意當時才五歲,但也看出來兩個人不對勁,這個鄔瑩瑩是父親的表妹,半年前被父親帶回家中,父親對母親說,表妹父母去世,如今孤苦無依,表妹已許了人家,但離出嫁之日還有半年,這半年需寄居在家中。

母親事事以父親為重,自然滿口應許,當即命人拾掇出一個幽靜的院落,好好安置鄔瑩瑩。

起初母親常跟鄔瑩瑩走動,鄔瑩瑩活潑機靈,編出來許多小玩意哄年幼的滕玉意,因為擅長拉攏人心,連府中下人也對鄔瑩瑩頗有好感。

過了沒多久,母親不知何故開始疏遠鄔瑩瑩,有時滕玉意想去找鄔瑩瑩玩,也會被母親攔住。

正是從那時起,母親身體開始抱恙。

再後來滕玉意就在書房撞見了那一幕,她未將此事告訴母親,可母親終究還是知道了,母親當時已經懷了身孕,氣急攻心未能保住胎兒,身體徹底垮了。

回憶到此處她猛地抬起頭來,耳畔琴音不絕,父親沉浸在回憶中,她忍無可忍,快步穿過房間,霍然推開門。

滕紹按住琴弦,低喝道:“阿玉!”

滕玉意停下腳步,厲聲道:“阿爺口口聲聲懷念母親,卻連阿娘在世時從不奏胡曲都不知道!這首《蘇幕遮》隻有一個人彈過,阿爺用母親的遺物彈奏此曲,究竟在淩-辱誰?”

滕紹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

滕玉意眼睛赤紅:“阿爺不必用這樣的法子提醒我,這把琴我永不會碰,這曲子我每聽一回就想作嘔!我永不會忘記阿娘是怎麼死的,那女人如今在南詔國過得好好的,阿娘卻已成了一堆白骨,而這一切全拜阿爺所賜!”

滕紹麵色鐵青,斷喝一聲:“夠了!”

滕玉意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母親去世那晚,下人們忙著裝殮,年幼的她不知發生了何事,自顧自爬到棺中,張開胳膊對母親說:“阿娘,阿玉乖,求阿娘起來抱抱我。”

可不論她怎麼哭鬨,阿娘都不肯理她,她手足無措,在棺中抱著阿娘哭了起來。

從那日起,再沒人每晚哄她入睡,再沒人抱著她在花下唱兒歌。沒人笑著替她梳發,沒人手把手教她寫字了。

阿娘下葬後,無數個漆黑的夜晚,她周圍冷寂一片,陪伴她的隻有母親留下的那個布偶。

她想起母親那雙笑意彎彎的眼睛,對父親的恨意怎麼都壓不住。

滕紹撐著條案起了身,剛一邁步,身子就晃了晃。

“阿爺是個粗人,不懂樂理,不懂對仗,沒替你阿娘畫過一次眉,沒陪你阿娘摘過一次花,那時候吐蕃和南詔國進犯劍南道,正是軍情最險急之時,阿爺每回出征回來,陪不了你阿娘多久就得走,所以阿爺連你阿娘愛彈什麼曲子都不知道。“

他垂著頭用手指輕撫琴身,眼神異常溫柔:“但是阿爺卻知道,你阿娘愛撫琴、愛作詩,茶道剛興起時,你阿娘是兩京第一個熟習此道的,每回長安有人出新詩,她過目成誦,國子監那些刁鑽的算學,她算得比誰都快。這世間的事,就沒有她學不會的。”

他嘴唇顫抖起來:“她有許多愛好,阿爺都不甚了了,但阿爺還是要說,你娘在的時候,是阿爺這一生最快活的歲月。阿爺最慶幸的事,就是娶了你阿娘。“

滕玉意含淚看向滕紹:“既如此,為何會有鄔瑩瑩?”

滕紹咬了咬牙:“阿爺早跟你說過,阿爺當年是受人所托照拂鄔瑩瑩,阿爺這一生虧欠你阿娘多矣,但從不曾背叛過你阿娘!“

滕玉意死死盯著父親,隻覺得諷刺莫名,父親想不起阿娘彈過的曲子,剛才信手一彈,卻是鄔瑩瑩彈過的《蘇幕遮》。

或許父親自己都不知道,他曾在某個階段對鄔瑩瑩動過心,而這對於深愛父親的母親來說,無疑比死還難過。

她恨聲道:“阿爺敢說一句阿娘患病與鄔瑩瑩無關麼!你把她帶到家裡,可曾想過引狼入室?那時候阿娘性命垂危,你留下醫官給阿娘看病,自己卻專程送那個鄔瑩瑩去渡口,你可知道,是你親手將阿娘逼上了絕路!”

滕紹目光刹那間變得極嚴厲,注目滕玉意半晌,又頹然倒回去,他眼神裡藏著無儘的淒楚和痛苦,啞聲道:

“阿玉,你阿娘的死就像阿爺心中的一根刺,自她走後阿爺沒有一天不活在煎熬中,阿爺自認虧欠你阿娘,願意承受這一切,可你不一樣,阿娘已經走了那麼多年了,你心裡壓著這麼多事,何時才肯徹底放下?”

滕玉意失望到了極點,哽咽道:“好啊,把阿娘還給我就行了!”

她邁過門檻,頭也不回,漫天的飛雪兜頭掃過來,一瞬間迷了眼,麵上濕濕涼涼,分不清是淚還是雪,她推開下人們遞過來的手爐和鬥篷,冒雪往外走去。

翌日滕玉意起來時,滕紹已不在府中了。

程伯過來傳話,說早朝時聖人任命滕紹為兵馬大元帥,不日便要率軍前去討伐淮西道。

“老爺這會應該已經去了軍營,最遲這兩日就要離開長安了。”

滕玉意在案前臨著一本《南華經》,淡淡說:“知道了。”

程伯又道:“老爺走前囑咐,這陣子娘子出門一定要帶上端福,如要出城,務必提前通知老奴,以便老奴早做安排。”

滕玉意筆下一頓,昨夜阿爺曾說過,這回朝廷平叛之舉進行得艱難,或許與京畿暗中潛伏著大量叛臣的黨羽有關。

此前就有朝臣夜晚外出遊樂時遭伏擊的例子,阿爺這是擔心那些賊子會向家眷下手?如果他們真敢如此,未免也太明目張膽了。

但此仗至關重要,能讓平叛之師晚一日出征,淮西的叛軍就能為自方多爭得一分籌算,阿爺的擔憂並非全無道理。

她轉頭看窗外,雪後初晴,天光淺淡。

“馬上要臘八了,我今日要去杜府給姨父送些節禮,你令人早做準備吧。”

程伯應了,自行去安排。過不一會又匆匆回轉,“娘子,宮裡來人了,皇後有懿旨到。”

滕玉意忙換了衣裳到中堂,果然有位宦官在那候著。

宦官道:“近來天氣寒峻,睢陽等地糧運受阻,聖人天高聽卑,連夜著使臣前往睢陽賑災濟貧,皇後坤厚載物,自願齋戒一月為民祈福。雜家今日來,是奉皇後口諭邀滕娘子前往大隱寺禮佛。明日辰時皇後娘娘便會出宮,滕娘子還請早做準備。”

滕玉意俯身道:“遵旨。”

宦官清清嗓子,笑道:“此外昌宜公主也有話讓雜家帶給滕娘子:‘那日梅林跟你打交道,我和阿芝都覺得你有趣,這次去大隱寺齋戒禮佛,你也要早點來哦。’”

宦官嗓門尖細,這樣微笑複述昌宜公主的話,神態和語氣都惟妙惟肖。滕玉意低頭聽著,簡直有種昌宜公主就站在跟前的錯覺。

滕玉意笑了笑:“臣女遵諭。”

宦官走後,程伯快馬加鞭去給滕紹遞信。滕玉意則留在府內收拾行囊,另派人送節禮去杜府。

大隱寺位於輔興坊,建寺百年餘,曆來是皇家佛寺,聽說聖人尚未認祖歸宗時受過主持緣覺和尚的大恩,今上即位後,大隱寺益發香火鼎盛了。

次日滕玉意隨鳳駕前往大隱寺,除了朝中幾位重臣的家眷外,皇後還邀了幾位力主平叛削藩的外地要員的妻女。

滕玉意被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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