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嘖,他竟覺得這樣的滕玉……(2 / 2)

攻玉 凝隴 29929 字 10個月前

杜紹棠父子的廂房安置在野泉軒,與月明樓隻相距一座花園。滕玉意帶著碧螺和春絨在園中的甘菊亭等了一會,遠遠見一個身形單薄的華服少年急匆匆趕來。

“表姐。”

滕玉意示意春絨和碧螺退到一旁,開口就問:“那布袋呢,拿出來給我瞧瞧。”

杜紹棠眼角還有淚痕,悶悶地在對桌坐下:“被阿爺沒收了。”

滕玉意暗暗歎了口氣,還是跟前世一樣,遇事隻會啼哭,她問他:“為何不藏好?這下好了,還沒動手就被沒收了。”

杜紹棠驚訝地抬起頭,原以為玉表姐也會像阿爺那樣指責他,哪知等來的是這樣一句話。

“玉表姐,你不說我?”

“我為何要說你?我比你更想教訓盧兆安。”滕玉意笑道,“但你想過沒有,一旦叫他察覺是你做的,他極有可能把阿姐的事抖露出來,此事於他而言,不過是一樁無傷大雅的風流韻事,阿姐的名聲卻儘毀了。”

杜紹棠咬牙切齒地說:“我早已謀劃好了……絕不會叫他察覺的。”

“很好。”滕玉意欣慰點頭,“你大了,知道謀定而後動了,但即便你得手了又如何,盧兆安充其量養上半個月的傷,過後還可以體體麵麵做他的大才子。”

杜紹棠愣了愣。

“對付這種人,光打他一頓太便宜了,起碼也要讓他身敗名裂滾出長安。”

“玉表姐——”

滕玉意起身踱步,前世表姐的死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依她看,那晚在竹林中勒死表姐的凶手極有可能就是盧兆安,否則表姐屍首旁的男人靴印從何而來。

而且那日據她觀察,盧兆安遇險時為了逃命不顧同伴的死活,足可見此人心腸歹毒,可惜此人如今在長安也算有名有姓,動手絕非易事。

她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回身遞給杜紹棠:“你瞧。”

杜紹棠展開那東西:“這是?”

“這是盧兆安這些日子的行蹤。”滕玉意點了點布上的幾處地名,“跟蹤盧兆安的除了我們的人,還有藺承佑的人,他應該是查到了什麼,不然早把人撤走了,我們不如再耐心等一等,如果藺承佑那邊沒下文,我們再好好謀劃也不遲。”

杜紹棠又驚又喜:“我隻當藺承佑不管此事了,卻從沒想過去親眼確認一下……如果他肯出手,盧兆安絕對吃不了兜著走。玉表姐,還是你想得周到,我……我太莽撞了。”

滕玉意暗想,紹棠性子再懦弱,在姐姐的事上還是有血性的,有血性就好說,他才十一歲,好好磨練總有能頂門立戶的那一日。

“你要記住了,對付這種奸佞小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要擊中對方的要害,否則非但傷不到對方,隻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儘的麻煩。”滕玉意說完,看杜紹棠怔怔的,咳了一聲道,“這些歪話你知道就好,不必告訴姨父和姨母。”

杜紹棠忍俊不禁,若這些也算歪話,那玉表姐平日說的那些豈不句句都是歪理?其實他自小就喜歡跟玉表姐相處,可惜玉表姐嫌他愛哭不愛帶他玩。

“玉表姐放心,我都記在心裡了。”杜紹棠笑道,他本就與姐姐長得像,一笑之下,秀麗的眉眼舒展開來,比方才的苦相不知順眼多少。

“這兩日你要是沒事,就多往藺承佑身邊湊湊,除了旁觀他對盧兆安的態度,我還有一事要交給你辦。”滕玉意取出小涯劍,“你瞧,這劍是不是黯淡了不少?”

順勢把弄藺承佑浴湯的事說了,杜紹棠的嘴越張越大:“我……這……”

滕玉意比杜紹棠還要窘迫,奈何小涯所剩時辰不多了,於是虛張聲勢,把杏圓的眼睛一瞪:“怎麼,難道你忍心看著表姐的神劍淪為一件廢品?”

杜紹棠的眉眼再次糾結成一團:“當然不……可是藺承佑並不住在野泉軒,而是跟其他皇室子弟住在飛逸閣,我恐怕不好進去……哎……好……我試一試吧。”

滕玉意咳了幾聲:“記得表姐教你的,越不好做的事越要有耐心,一次未必成功,慢慢等待時機便是。”

杜紹棠挺起胸膛:“一定給表姐辦成。”

***

晚膳由仆從送到各房,剛用完膳就有管事過來相邀,說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來了,先前已經令人在瀑泉外架了篝火,邀小輩們前去玩耍。

滕玉意和杜庭蘭便辭了杜夫人,自行往瀑泉去,出來在二樓廊道遇到鄭霜銀等人,一行人便相攜而行。

滕玉意邊走邊四處留意杜紹棠的身影,才走到瀑泉附近的花-蔭下,便有一位宮女模樣的人過來道:“請問哪位是滕娘子?阿芝郡主有事找。”

眾女驚訝互望。

滕玉意仔細看那宮女,確認是成王府的下人,接著又抬頭找尋,就見杜紹棠站在一棵柳樹下,她不動聲色衝紹棠使了個眼色,對杜庭蘭道:“興許是問詩社作業的事,我去去就來。”

宮女領著滕玉意七拐八彎繞過花庭,越往裡走越僻靜,滕玉意心知端福就在不遠處跟著她,但仍不時瞄一瞄腕子上的玄音鈴,還好有這東西傍身,提前就能知道附近有沒有邪祟。

到了一處玲瓏的山坳前,宮女含笑道:“滕娘子,到了。”

說完那話,不等滕玉意多問,躬身退下了。

滕玉意駐足環顧,周遭連一個人影都不見,側耳聽了聽,前方傳來細小的水聲,繼續往裡走,迎麵撲來細密的冰涼水霧。

原來前頭不遠藏著一眼碧清的水潭,上方有數尺寬的水瀑飛流直下,岸邊則栽滿了花叢,妖嬈的花朵伴著氤氳繚繞的水霧,恍惚有種仙境般的況味。

藺承佑閒閒坐在泉邊的一塊山石上,像是等了有一陣了,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把手裡的樹枝扔到水潭裡,扭頭朝滕玉意看過來,腰間玉佩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叮當的輕微聲響。

滕玉意望著他身上那抹的蓮子白,暗中慶幸自己提前換了裙裳,不然此刻兩人碰麵,彼此都會覺得古怪。

“世子。”她笑著行了一禮。

藺承佑看慣了滕玉意穿男人衣裳,驟然見她穿件婉約的煙蘿紫高胸襦裙,居然覺得有點晃眼,他咳嗽一聲:“滕娘子要是不托人給我遞話,我都忘了還有一串玄音鈴在你身上了,你直接令人把這東西送給我就是了,何必約我見麵?”

為此他還得費心安排一番,真夠麻煩的。

滕玉意歉然道:“我也不想如此,世子你瞧,這鈴鐺我取不下來了。”

她邊說邊朝他走去,不經意瞥見藺承佑身後銀光粼粼的潭水,臉色刹那間一變,腳下活像絆住了似的,無論如何邁不動了。

藺承佑心裡暗覺古怪,她麵色慘白,看樣子嚇得不輕,莫非瞧見了什麼?順著她的目光往自己身後望,除了水潭和花叢,彆的一無所見,這就奇怪了,她膽子不算小,何至於一驚一乍。

滕玉意很快就恢複了常色,卻仍不敢往前走,隻將雪白的腕子舉起來:“不瞞世子說,自打那晚從彩鳳樓回來這鈴鐺就取不下來了,試了好多法子,這鈴鐺竟越纏越緊。”

藺承佑暗自留意她神色,見她說話時目光始終避開水潭,腦中冷不丁冒出個念頭:她該不是怕水吧。

他狐疑地看了看她的手腕,起身朝她走去:“真取不下來?我瞧瞧。”

滕玉意當著藺承佑的麵輕輕往下擼,但那圓滾滾的鈴鐺活像長在肉裡似的,死活擼不下來。

藺承佑看得直皺眉:“哎,再扯就該崩斷了。”

滕玉意無奈道:“我怕把鈴鐺弄壞,隻好托人給世子遞話了。”

藺承佑就著她的手腕瞧了瞧,從沒聽說過這東西認主,但無緣無故怎會突然取不下來,他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瓶東西遞給她:“把這個抹在腕子上再試試。”

滕玉意見是一瓶藥水,料著這東西抹在肌膚上有滑潤之效:“我在府裡的時就拿澡豆試過了,照樣取不下來。”

藺承佑揚眉:“這可不是澡豆,名叫葦餌,若是抹在法器上,能叫法器的靈力消失一陣,我雖然鬨不明白玄音鈴在搞什麼鬼,但舉凡道家異寶,都有些古怪習性,它在青雲觀鎖了這些年,誰知是不是養出個器靈來,你先抹上再說,對了,你帶了帕子麼?”

“帶了。”滕玉意取出帕子。

這時她已經把藥水抹在鈴鐺上,正要試著往下褪,藺承佑卻說等一等,把帕子厚厚疊了好幾層遞給她道:“先把帕子纏上去。”

滕玉意不明就裡,依言做了。

“得罪了。”藺承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滕玉意一驚,忙要把手抽回來。

“彆動。”藺承佑有點不自在,“光抹上葦餌沒用,還得念咒。”

原來如此。滕玉意赧然咳嗽:“明白了!世子請開始吧。”

藺承佑本來很坦蕩,她這話一說出來,倒像他真要對她做什麼似的。

他瞟她一眼:“你打量我會對你怎麼樣?”

滕玉意奇道:“當然沒有,我隻是……”

“沒有就好,少胡思亂想。”

滕玉意一噎,誰胡思亂想了?

藺承佑瞬間恢複了正色,隔著那層帕子幫她往下褪,還好帕子疊得甚厚,手指感覺不到對方肌膚的溫度。

可鈴鐺儘管滑不溜秋,卻依舊牢牢扒在滕玉意的腕子上。

藺承佑顛來倒去念了好幾遍咒,怎知全無效用。

“怪了。”兩人齊聲道。

藺承佑鬆開滕玉意的手腕:“罷了,興許有什麼緣故,等我回去查一查再說,這東西就先放你身上吧。”

滕玉意怔了一下,隻求這幾日沒有邪祟來找她,不然她這邊鈴鐺一響,藺承佑馬上就會知曉。

“對了,這藥水塗久了會損壞玄音鈴的靈力,你趕快到水潭邊把鈴鐺上的藥水洗了。”

滕玉意沒急著把那瓶葦餌還給藺承佑,而是先揭開腕上的帕子,果見藥水都滲進肌理裡了,她不瞧那邊的水潭,隻說:“好,我回去就洗。”

藺承佑卻說:“來不及了,拖得越久越會損壞靈力,再說這藥光洗了沒用,還得念一段咒,不然隻要賊子偷了這藥去害人,世間法器豈不是都失效了,所以就算洗淨了,還得再解個咒。”

滕玉意皺了皺眉,她連靠近水潭都不敢,怎肯去水潭邊絞帕子。但藺承佑前不久才救了她一命,這串鈴鐺更是為了防備屍邪才給她戴上,若因為她的緣故損壞了靈力,未免也太不地道了。

抬頭打量藺承佑神色,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心裡疑慮消了些,她向來是恩怨分明的,儘管心裡怕得要死,仍點點頭道:“行。世子且等一等,我馬上去洗。”

說著朝水潭邊走去,邊走邊告訴自己,隻是個小水潭沒什麼好怕的,然而才走了幾步,雙腿就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她流著冷汗想,假如隱去前世溺死一節,隻說自己來長安途中落水留下了畏水的毛病,藺承佑多半也不會起疑心,但這樣下去不是法子,何不借這個機會把這毛病改了。

藺承佑目光複雜望著滕玉意的背影,他沒猜錯,她果然怕水,其實憑她的聰慧,真不想洗帕子的話,不愁找不出推托之辭,忽又想起那晚她和絕聖被屍邪困住時,她或許是憐惜絕聖年幼,或許是出於義氣,居然豁出性命去救絕聖,那一刻她是放下了所有的盤算,全憑本心在行事。

而且自從經過彩鳳樓的那一晚,她對他似乎就友善了不少,此刻想是把他當作了救命恩人,所以情願為難自己也不在想他麵前耍心眼……

嘖,他竟覺得這樣的滕玉意有點可愛。

滕玉意總算又挪動了兩步,臉色卻越來越差,這時藺承佑忽然從後頭走過來,一把抽走她手中的帕子。

滕玉意大感意外。

藺承佑蹲到水潭邊絞了絞,起身把濕帕子遞給她:“你怕水麼?”

滕玉意回過神來,一麵接過濕帕子仔細擦拭鈴鐺上的藥水,一麵感激地說:“前陣子來長安落過水,至今一看到水都發怵。”

她暗忖,藺承佑看出她怕水卻也沒存心刁難她,可見此人雖然性情囂張,也有很講道理的時候,她頓時改了主意,試著說:“上回絕勝和棄智說法器大多藏著器靈,我本來不信,但照今日這情形來看,好像連玄音鈴都有脾氣,聽說有些法器需用人的浴湯來供奉,不知此事確否?”

“浴湯?”藺承佑一嗤,“法器喜歡潔淨之物,怎會用浴湯來供奉?彆說青雲觀的那些法器,就連專門記載道家寶物的《無極寶鑒》上也沒聽說過。該不會是有人打歪主意,故意用這話來唬你吧。”

滕玉意把嘴閉得緊緊的,的確有人在打歪主意,這個人就是她。本來想與他商量商量,但看藺承佑這嗤之以鼻的態度,估計就算她說破喉嚨,他也絕不可能把浴湯給她。

兩人因為一串玄音鈴已經牽扯不清了,萬一藺承佑誤以為她覬覦他……

再說就算他最後相信了她的說法,浴湯是何等私密之物,把浴湯交給一個不大相熟的女子,任誰都會覺得羞恥、尷尬、惱怒吧……

倘或絕勝和棄智不小心知道了,她還要不要在他們前做人?因此非但不能公然向藺承佑討要,還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才行。

藺承佑到水潭邊又絞了一遍帕子回來,狐疑打量她:“你在想什麼?”

滕玉意笑眯眯道:“出來有點久了,我擔心表姐尋我。”

藺承佑等滕玉意將藥水全數擦乾,便屈起兩指,低聲念了一遍咒。

鈴鐺轉眼就澄亮起來,映得滕玉意細白的腕子愈發瑩透。

藺承佑想起懷裡的那塊應鈴石,滕玉意再倒黴也沒有接連撞見邪祟的道理,這東西暫時放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必擔心晚間吵鬨。

“好了。你沿著來路走吧,會有人領你出去的。”

“嗯。”滕玉意衝藺承佑點點頭,走了兩步似是才想起手上的葦餌,忙又回過身,“這個忘還給世子了。”

不料腳下一絆,身子徑直朝藺承佑摔去,她大驚失色,拚死護住手上的那瓶葦餌,結果因為太用力從袖中甩出一個拳頭大的小東西,恰巧撞到了藺承佑腿上。

那是一囊胭脂色的汁水,即便藺承佑躲閃得夠及時,依舊濺了滿身。

兩人都愣住了,藺承佑低頭看著狼狽的衣裳,默了好一晌,抖了抖衣袖上的汁水,淡淡道:“滕娘子這幾日沒怎麼練功夫吧,身手還是這麼糟糕。”

滕玉意頭一回因為暗算藺承佑心感愧疚,可誰叫小涯急等著浴湯呢,她把手中完好無損的葦餌遞給藺承佑,懊惱地踢了踢腳下的尖石:“被這石頭絆了一下……世子,實在對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罷了。”藺承佑沒好氣地說,其實他本可以躲開,正因為看見腳下的那些尖石才猶豫了,滕玉意下盤功夫夠穩或許不至於摔倒,但一旦摔到地上,這些尖石可夠她受的了。

他一言不發把葦餌塞入懷中,意外聞見空氣裡的甜甜酒香。

他嗅了嗅,麵色益發難看:“彆告訴我這是蒲桃酒……”

滕玉意赧然點頭:“世子這衣裳恐怕……”

這酒又甜又黏,光換衣裳可不夠,要是不儘快把浸透到肌膚上的殘酒洗了,不論換多少件新衣裳都會黏乎乎的。

藺承佑笑了:“滕玉意,真有你的。隨身帶毒-藥暗器也就算了,居然還隨身帶蒲桃酒。”

他瞪她一眼,邁步就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滕玉意愧疚地目送他離去,僥幸這次沒讓藺承佑起疑心,但再來一次她可就不敢擔保了,心裡隻盼著紹棠一次就得手,千萬彆再出什麼岔子。

過不一會方才那位宮女再次出現,領著滕玉意沿來時的路走了。

到了花圃前,各府的郎君和娘子早已坐滿了茵席。

藺承佑安排得天衣無縫,滕玉意剛走過去,阿芝郡主就從另一側走來,兩人幾乎同時出現,活像約好一起似的。

杜庭蘭生恐藺承佑又假借阿芝郡主的名頭為難滕玉意,原本一直等在原地,後來紹棠過來告訴她說玉表姐另有安排,讓杜庭蘭先回到席上等。杜庭蘭惴惴地入了席,心裡卻不曾踏實過,這刻見滕玉意出現,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席上已經非常熱鬨了,有幾個席位卻空著,像是在等什麼人,打聽才知道,有幾位外地節度使的女眷因為剛到長安,目前還在趕來禦宿川的路上,要等這些人來了,才會正式開筵。

滕玉意一邊與表姐閒聊,一邊朝來路張望。

沒多久紹棠果然來了,不去男席,反而徑直走到滕玉意和杜庭蘭身邊坐下,眾人也不以為意,一來杜紹棠年紀尚小,二來都知道他是二人的弟弟。

杜紹棠的手微微發抖,悄悄將一個竹筒樣的物事遞給滕玉意,慶幸且緊張地說:“玉表姐的安排萬無一失,端福的身手更是了得,東西順利取來了。”

滕玉意大喜過望:“好。”

她暗中在袖中摸摸劍柄叫小涯放心,過不多久就感覺袖中有東西拱起,小涯像是迫不及待抱著竹筒聞了起來,結果才安靜一下,小涯就飛快在她手臂上寫起字來。

“不好!這裡頭摻了彆人的浴湯,臟了臟了,不能要!”

滕玉意一愣,飛逸閣隻有皇室子弟住,藺承佑又是何等身份,他要是想沐浴,必定是下人新燒的浴湯。

但小涯不至於在這個關頭耍脾氣,她低聲問杜紹棠:“紹棠,你確定這是藺承佑的浴湯麼?”

杜紹棠驚訝地放下酒盞:“沒錯,我一看見藺承佑進溫泉池就告訴端福了。”

滕玉意一驚,飛逸閣竟有溫泉池?!溫泉池的水互相流通,並無一人一池之說,若在藺承佑之前另有王公大臣沐浴過,對小涯來說自然不算純粹的胎息羽化水了。

杜紹棠不安道:“那溫泉池雖大,但當時隻有藺承佑一個人進去了,難道不成麼?”

從小涯的反應來看,恐怕是不行的,滕玉意思量片刻,寬慰杜紹棠說:“你辦得很好。今晚各方英傑來了不少,你快去男席吧,記住大丈夫心中要能藏事,待會見了藺承佑莫要心虛。”

杜紹棠沒想到自己一出手就幫上了大忙,早就備受鼓舞,高興地點點頭,起身闊步去了男席。

杜庭蘭拽住滕玉意的衣袖:“你和紹棠在搞什麼鬼?”

滕玉意附耳告訴杜庭蘭其中緣故,小涯突然在滕玉意手臂上用力劃了幾筆:來了!

滕玉意抬頭看過去,恰好一行貴族公子來了,藺承佑走在最後頭,身邊簇擁著一大幫膏粱子弟。

藺承佑新換了一件竹青色襴袍,鬢邊還有些濕意,說笑間朝滕玉意的方向遠遠瞧了一眼,很快就扭過頭去了,滕玉意眼皮一跳,藺承佑機敏過人,該不會起了疑心吧。

小涯為了逼滕玉意再想法子,不斷推搡她的胳膊。滕玉意無奈在劍柄上寫道:我說,能不能換個人?

小涯似被這話惹毛了,非但不肯答話,反而在滕玉意手臂上重重跺了幾腳,然而隻踩了兩下,就虛弱地倒下來了。

滕玉意愈加不安,小涯的靈力顯然正飛快消失。

她耐心哄他:他的不好再取,旁人的我都可以想法子。

等了不知多久,就感覺小涯輕輕劃著寫了個字:淳。

淳安郡王?

小涯似乎妥協了:他的浴湯比不上那三個人,但也能湊活用一用了。

滕玉意硬著頭皮用目光找尋,就在不遠處的寶翠亭看到了淳安郡王。

淳安郡王盤腿坐在亭中的茵席上,麵前是一端漆光油潤的琴,他一貫不苟言笑,撫琴時臉上也不見笑意,但那種瀟瀟如竹的風度,實在引人矚目。

亭內另有不少文人雅士,或坐或臥,或吟詩或品茗,無不愜意風流。

亭外的遊廊裡駐足著幾位貴女,狀似迤邐漫步,目光卻時不時朝亭內的淳安郡王掃去。

滕玉意心中直打鼓,酒筵結束後淳安郡王少不了沐浴更衣,大不了用同樣的法子偷一回浴湯,可如果藺承佑真起了疑心,再來一回無異於自投羅網。

不行,不能再讓紹棠和端福冒險了。

而且,萬一淳安郡王也像藺承佑一樣去溫泉池沐浴,他們豈不是又白偷一回?

想來想去,眼下最好的法子,莫過於讓阿爺托辭向淳安郡王討要浴湯。淳安郡王為人謙和,料著比藺承佑好說話許多,何況阿爺本就與淳安郡王交情不錯。

念頭一起,滕玉意忙令碧螺去給阿爺遞話,阿爺早上就跟她說會連夜趕回長安,希望這時候去還能趕得及。

碧螺回來卻說老爺已經走了。

“霍丘說老爺走前留下了大部分護衛,讓他們這幾日照料娘子……老爺用過晚膳就走了,國丈帶著幾位國舅親自送到山莊外。”

滕玉意眉頭蹙了起來,小涯這個小老頭子,也不早說淳安郡王的浴湯也能湊合用。這下怎麼辦,難道要請姨父出麵?可是比起阿爺,姨父出馬顯然要麻煩得多,低頭看袖中,小涯已經一動不動躺了許久了,真怕他挺不過今晚。

她焦灼地思量一番,帶著碧螺和春絨起了身。

杜庭蘭訝道:“要做什麼?”

滕玉意低聲道:“還是這劍的緣故,小涯快不行了,我得儘快去尋姨母幫個忙。”

杜庭蘭也起身:“我陪你去。”

滕玉意搖頭:“姐妹倆一起離席太打眼,阿姐留下來幫我遮掩遮掩,橫豎端福不會離我太遠,我去去就回。”

那邊藺承佑想起方才的事,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雖與身邊人玩樂謔笑,眼睛卻時不時瞄一瞄對麵的滕玉意和杜紹棠。

忽然發現滕玉意探究地望著前方,他不動聲色看過去,發現她竟暗暗打量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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