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因為傻子成了嫡女。
更可怕的是她被罰站的事情傳開,裴元華沒少冷嘲熱諷地譏笑她。她難堪地忍受著,接連彈錯好幾處。
唐夫子不留情是指出來,讓她重彈。
她忍著羞辱,重新彈過一遍。唐夫子還是不太滿意,倒是沒有讓她再彈,卻是讓裴元若彈一遍。
分明是拿自己和大姐姐比,誰不知道大姐姐琴藝高超。她就算是正常發揮,也不可能像大姐姐彈得一樣好。
明明還有不會彈的,倒是專挑軟柿子捏。
她恨透唐夫子,更加恨裴元惜。
裴元惜自是眼神都不多給她,一心關注裴元若。自打夏夫子請辭後,裴元若明顯消沉許多。看著還是那個知書達禮的侯府大姑娘,眼神卻是鬱鬱。
習完琴,裴元若要去跟嬤嬤學宮規。
裴元華上次在裴元惜手上吃過虧,也不敢再跟她套近乎。一下課後纏著唐夫子請教,生怕唐夫子給她單獨指點。
她不以為意,先走一步。
沒走多久,裴元君追上她。先是假惺惺地道著歉,說什麼姐妹要相親相愛之類的,彆讓沈氏為難等等。
“二姐姐,就算是為了母親,我們好好相處吧。”
聽聽,多麼忍辱負重,多麼深明大義。若是裴元惜不依,那不懂事的人就是裴元惜。
裴元惜不為所動,冷冷看著她。
她走近一些,想拉住裴元惜。裴元惜一個錯身,離她兩步遠。她突然扯下珍珠頭花,頭發散亂下來。
“二姐姐,我知道你討厭我,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但是這朵頭花是舅母以前送給我的…”
還來這套。
“啪!”
裴元惜一個耳光過去,在裴元君還沒得及反應時順手拿過春月手中的茶水。一聲尖叫過後,裴元君頭發又濕又亂像個瘋子。
姑娘們來聽課,丫頭們隨時會自帶茶水。
那茶水還有點燙,但更燙的是裴元君的臉。不知是被那一耳光打熱的,還是羞憤的,一張臉紅得嚇人。茶葉掛在她零亂的發上,水珠一滴滴往下。
下人們都驚呆了。
“去請夫人來。”裴元惜一句話,有個回過神來的下人飛似的跑去軒庭院。
裴元君臉上青白交加,她萬萬沒想到裴元惜會出手,如此不給她臉麵。千般怨恨齊齊湧上心頭,卻不敢再打回去。
裴元惜已然又離她遠開幾步,眉宇間很是不耐,“三妹妹,我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如果你隻會使這些上不了台麵的手段,我都替你丟臉。扯頭花?虧你想得出來。你當這裡是市井街巷,還是當自己是潑婦不成?”
裴元君的丫頭含霜嚇得不敢動,在裴元惜冰冷的眼神中低下頭去,不敢上前給自己的主子清理狼狽的水漬。
幸好現在天熱,偌大的園子裡下人不多,否則更多的下人看到,她以後更加抬不起頭來。即使如此,她此時感覺自己又回到兩人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天,仿佛她所有的榮華都被人奪去,被人扒得體無完膚。
好恨哪!
裴元惜不懼她淬毒的目光,道:“你今天扯頭花,下一次想必汙蔑我潑你茶水或者是我扇你耳光。你還有多少這些的把戲,不如一並說來,我今天全部成全你,免得你以後還要惡心人。”
“你…你欺人太甚!”裴元君發起瘋來,“我和你拚了!”
下人們都是精怪的,有的下人死死拉著她,有的下人擋在裴元惜的麵前。任裴元君如何憤怒發瘋,卻是連裴元惜的衣角都碰不到。
“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你們剛才眼睛瞎了嗎?明明是她打我,還潑我茶水,你們沒有看見嗎?”她大聲嘶吼著,越發像個瘋子。
裴元惜被下人保護著,清雅又從容。那種明明看上去與人無爭卻對一切了然於心的淡定讓裴元君恨到吐血,因為這樣的尊貴原本是屬於她的。
她想起自己的從前,永遠是那麼的優雅商莊。因為不用去爭,所有的榮寵都是她的。她睨視著彆人,享受著無與倫比的優越感。
而今所有的東西,已然遠離她。叫她如何不恨,她真恨不得讓眼前的人消失不見,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裴元惜直視著她眼中的恨,“我是打你了,我是潑你水了,那又如何?想想你姨娘對我做的事,我不毒傻你已經是天大的仁慈。你還敢像個小醜一樣在我麵前蹦躂,企圖挑撥我與母親的關係。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沒有同我爭的資格,我便是什麼都不爭,該屬於我的東西你一樣都搶不走。”
沈氏匆匆過來,聽到的就是裴元惜的這番話。
裴元君眼前一亮,怨毒中閃過狂喜,“母親,你聽到了吧。二姐姐親口承認的,她不僅打我,還想毒傻我。”
沈氏一聽兩人在園子裡起爭執,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她走得急,氣喘得厲害。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煞白一片。
猛然聽到裴元惜的話,她先是不敢相信,然而是鋪天蓋地的痛苦。要不是心中恨極,元惜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被人毒傻的是她的親生女兒,是她懷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來的骨肉。
而她養了十五年,疼了十五年的孩子,卻是那個毒傻她親生女兒之人的親女兒。
她眼前陣陣發黑,險些站不住。
裴元惜很平靜,“母親,我確實打了三妹妹,茶水也是我潑的。因為三妹妹突然發瘋,在我麵前扯散頭發,還說什麼我容不下她之類的話。我是想打醒她,讓她清醒清醒,不要總在我麵前像條瘋狗般亂叫。”
“你…你胡說,明明是你眼紅我的頭花。舅母說過送給我的東西都不會收回,你就是想拿走我所有的東西,一點都容不下。”裴元君喊著,極是可憐地看著沈氏。
沈氏已經是心力交瘁,聽到裴元君的聲音隻覺耳邊嗡嗡作響。她煞白的臉上是為難是悲苦,是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你們就不能好好相處嗎?”她極其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期待地看著麵前的兩個孩子。
“我想和二姐姐好好相處,但是二姐姐恨我,她容不下我…”裴元君哭哭泣泣。
裴元惜什麼也沒有說,她鄭重行了一個禮,同沈氏告辭。這個禮身體全躬,算是半個大禮,絕不是平時行的那種淺淺屈膝禮,反而像某種隆重的告彆之禮。
沈氏心頓時一慌,望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在離自己遠去。那種遠是心遠,不能回頭的那種。
恐慌漫延,沈氏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元惜,你不能不要母親…母親隻有你,隻有你啊。”
裴元惜微微歎息,“母親,我同你說過,你不可能彼此兼顧。我也告訴過你,元君是個什麼樣的人,隻要你給她希望,她就會想要更多。”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好為難,你說過你理解我,你說過我是一個好母親,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沈氏哭得好不傷心,真是聞者落淚。
然而裴元惜的眼中沒有淚水,她依然很平靜。“我很是厭煩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更不喜歡靠爭才得到的關愛。你確實很為難,因為元君是你養大的,你疼了她那麼多年不可能說不疼就不疼。”
沈氏哭得更大聲,像是哭儘自己心裡的苦楚。
“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敢往那裡想。你自責痛苦,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半生的心血付之東流。你在真相大白後沒有報複回去,反而是希望我同元君和平共處。你這麼做,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沈氏聽到這番話淚流不止,心疼到要死去。淚眼朦朧中,她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眼眶中也是水光泛濫。
裴元惜的臉頰上劃落一滴淚,“母親…我再是明白懂事,我也會難過,我忘不了自己變成傻子的日子裡受過的那些罪。如果我不曾醒來,你可有想過我最後的結局?”
沈氏的心碎了,裂成無數的碎片,每一片都割得她流血不止。
元惜說得對,她是在自欺欺人,她是不敢去想最可怕的結果。她明知道元惜受過的苦,卻還是舍不得和元君的母女之情。她甚至還期望過兩個女兒相親相愛,她手心手背都能照顧。
她是多麼的傻啊!
自己的女兒受了那些年的罪,她還在可憐彆人的孩子,難怪元惜會對她失望。這雙曾經懵懂的眼眸如今清澈又哀傷,明明沒有一句訴苦的話,卻是如此的令她難過。
那些不經意看見的過往湧上心頭:她牽著元君逛園子時,這個孩子一臉泥印在草叢裡亂鑽,埋埋汰汰眼呆呆地望著人。她偶爾去如蘭的院子裡,這個孩子總會偷在角落地偷看她。在那些她待元君如珠如寶的日子裡,這個孩子像棵野草一般無人嗬護。
好想打醒自己,好想有一顆硬心腸。
認回女兒的日子以來,她到底都在做什麼?
“元惜,母親…”
對不起你。
她兩眼一黑,暈倒在裴元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