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裝惱怒,狠狠瞪他。她的頭哪裡大,她的臉更是巴掌小臉。這男人越發膽肥了,竟然敢嘲笑她。
“你才頭大。”
“我是頭大,我一想到夫人你比我聰明我就頭大。”他揉著她的頭,眼神中儘是揶揄。
她拍掉他的大掌,對上他的眼神。突然間她明白了他的用意,這男人是擔心她害怕,故意說這樣的話緩和她的緊張。
“你知道就好,以後有你頭大的時候。”她的視線無意間瞥向地上,很快又趕緊彆開。剛才他丟東西出去時,她便認出了他從地上揀起的東西是什麼。
一截人骨。
地上散落著不少人骨,它們七零八落地散在四處,既辨不出是什麼部位的骨頭,也不知是否為同一人。
既然知道機關所在的位置,他們接下來一路順暢。除去隨處可見的人骨,地宮裡連半個活人都沒有。
突然裴元惜看見左手邊角落裡有一堆人骨,那堆人骨之多令人觸目驚心。她心驚的同時感覺兩眼一黑,溫熱乾燥的大手將她的眼睛捂住。
“彆看。”
又來這招。
她掰開他的大手,“這些人恐怕都是當年修通天台的人。”
當年修建通天台時死了很多人,那些苦役們大多都是前朝的罪人。他們死了也就死了,既沒有人追究也沒有人在意。
那些屍骸摞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哪具頭骨是哪具屍骨上的。頭骨滾得到處都是,有些被踐踏成碎片。
她曾聽聞過許多這樣的事,那些王權富貴之人不希望死後有人知道他們的墓葬所在,不希望死後被人打擾和盜墓,便會在墓成之時將造墓之人全部毒殺掩埋。
這些人屍骨埋在地宮裡,無人知曉他們姓甚名誰,亦無人知道他們死前到底經曆過什麼。或許他們還盼著和家人團聚,盼著能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這些人的屍骨為何被堆放在一起?是有人將他們的屍骨收撿到一堆,還是他們原本就死在一起?
“阿楚,你說他們為什麼堆在一起?”
公冶楚道:“地宮修好之日,建造者會下令封住入口。為防裡麵的機關布置泄漏出去,自是要將這些人滅口,或放毒氣或是直接活活餓死。看那堆屍骨的樣子,不像是死後被人堆在一處的,而是死前便擠成一堆。”
她心下一動,“阿楚,這樣的地宮肯定不止一個出口。”
公冶楚看了她一眼,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繼續往前走,沿途都有散落的人骨,不過再也沒有剛才那樣堆在一起的屍山,地宮的陰腐之氣四處彌漫。
黑暗中前行,自是比之前更要小心謹慎。她被公冶楚護在身邊,明明前方漆黑一片,她卻希望這條路更長一些。
繞過重重機關,隱約可見前方有光亮。一行人更加放輕腳步,柳衛們各個手扶在刀柄劍柄之上,齊成蓄勢待發之勢。
那光不是天光,而是夜明珠之光。
空曠的蒼穹頂之下,是成堆成堆的黑漆鐵鎖木箱。那些箱子上的鎖頭已然鏽跡斑斑,應是在這陰濕的地宮存在多年。有的木箱敞開著,金銀的光芒封存多年雖有些褪色,但仍與明珠之光相互輝映。
空氣中彌漫的不止是陰腐之氣,還有另一種刺鼻的氣味。木箱的周圍,是一隻隻黑乎乎的木桶。那些木桶將木箱圍得嚴嚴實實,刺鼻的氣息正是從那些木桶散發出來的。
“是火油!”有一柳衛驚呼。
這麼多的火油一旦沾了火,勢必將整個地宮炸成一團灰燼。從圖中的布局來看,這裡應是地宮中心所在,即通天台正中下方的位置。
地宮很安靜,如同死一般的寂沉。陰腐的地氣混著火油和金屬的鏽氣,這裡麵的空氣實在是說不上好聞。
“大人,您快走。”又有柳衛道。
裴元惜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知道最壞的猜測已經成為現實,程禹他真的打算炸了通天台。如果她估計的不錯,對方是想在祭祀大典那天動手。
到時候整個通天台會化成一片廢墟,所有參與祭祀的人都將會屍骨無存。她的丈夫她的兒子…
“阿楚,我們趕緊走。”
公冶楚沒有動,因為他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出來吧。”他冷聲道。
木箱的後麵,緩緩走出一個人來,正是死遁的程禹。灰色的衣服,如同尋常人家下仆的打扮。他下巴滿是胡茬,顯然已經在地宮裡待了好幾日。
曾經光風霽月的國公府世子,如今不過像個窮途末路的乞丐。隻是這乞丐再是落魄,手上卻有讓他們陪葬的籌碼。
他吹燃手中的火折子,陰冷道:“公冶楚,你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