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時節,薊城雨雪飄飛。
古代的雪並不是那麼好賞的,尤其是對冬天而言,很多依靠水利而運行的機械,都會因為河水封凍而停工。
同時,街道上厚厚的雪也讓馬車牛車很難控製,一個不小心,就會發生事故。
至於鏟雪也是不可能的,沒有貨車沒有機械,城裡的雪運不出去,堆積起來反而容易出事。
於是在這個冬季,經常看到街道上有控製不好的車輛在雪地裡行進,壓出深深的車轍,讓後車容易行進。
王氏監管的織坊從初八就開始放假,給一個月的時間,讓這些織工們好好回家過年——這個時節,渤海也封凍了,浮冰甚多,南方的船無法北上,做出來買的人也不多。
她家的虎子來信說今年不能歸家,這讓她感覺有些難受,好在工坊裡也有不少女工沒法回家,大家一起過年,倒也不怕寂寞。
王氏準備了很多年貨,去了浮屠大師的寺廟。
如今這裡已經是一座很大的寺院,很多人來此聆聽大師的教誨,同時,浮屠大師還效法牧女為佛陀獻乳糜的故事,用香穀和各種果實等煮粥供佛,之後,便會把這些供佛的粥米派發出去,他說這就是臘八粥,喝了能得佛祖保佑。
前來的領粥的信眾很多,王氏做為一個虔誠的信徒,除了捐米之外,還會在這裡幫著派粥。
很多人用領了粥後,會帶回家,也有人會領粥後捐獻一些供奉,還有人會就裡喝了,去拜佛求佑。
王氏還看到一名自己手下的織女也來領粥,她帶著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孩子。
她記得,這個織女是幽州從盜匪手中解救的流民,因為織布快,被錄取到織坊裡,那時的她,麵上都是惶恐的模樣,不敢說話,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嚇到。
後來,她在織工擁擠的宿舍裡住了幾月,就喜歡上一個幫坊裡運貨的力士,兩人按北方的要求,去街坊裡領了婚契,然後便在外租了一處小宅,請了幾個認識的人吃飯,便算是成親,過上了自己的日子。
那小宅她去過,隻是一個倉庫角落用木料搭起來,還沒有宿舍大,但她一點也不嫌棄,麵上都是喜悅的神采,那男人也是逃荒而來,女工在外時,他還有空將小宅打理乾淨,女工懷孕時,也會每天晚上下工時來接,男人沒什麼本事,可對她很好。
王氏還在領粥的人裡看到一位老頭,她也記得這個老頭,薊城以前官奴,是八王之亂中,王浚大軍抓到的俘虜,渤海公打敗王浚後,官奴凡是無罪的都被放走了,後來在織坊看門,王氏聽說他在存錢,想回關中,看看長安城自己的妻兒還在不在,活沒活。
寺院很是擁擠,僧眾一批一批地放人進去,又一批一批的放人出來,防止踩踏。
很多等不了的信眾,便在街頭向著佛塔磕頭,求佑著家人平安,求佑渤海公無恙,求佑生活一直如此安穩,求佑兒孫早日成家……
很簡單又樸素的願望,從王氏走邊走過一群又一群,直到兩大缸的粥米派發完畢,王氏才抬著酸痛的右手,按著胳膊,進入信眾的大軍裡,對著佛祖虔誠叩拜。
保佑渤海公長命百歲。
保佑我虎兒平平安安。
保佑我的兒子還活著,也能生活在渤海公的治下。
保佑渤海公早日一統天下,讓世人,再不像我一般受戰禍分離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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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院之外,是一處很繁華的劇院。
內部修築得有點像羅馬的鬥獸場,四周的數個大火盆將舞台照得如同白晝,觀眾席放著煤油燈柱,每天白日都有人添油,每小時都要換場。
每到年關,這裡都非常熱鬨,有樂隊歌舞,有戲劇表演,連那些士人的辯論談玄,有時都會租用這裡的場地。
很多小孩子都喜歡來這裡玩。
今天,這裡的表演就是各種鮮卑、匈奴那些異地的少歌舞,歌聲高昂嘹亮,舞蹈熱情浪漫,還有樂隊在一邊吹吹打打,雖然比不上南華姑娘排場那麼大,但這演出便宜啊,連南華姑娘演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花幾個鐵錢帶家人熱鬨一下,慶祝下過年,長長見識有什麼不好?
在這薊城渤海公治下,誰還拿不出幾個鐵錢了?
崔鳶坐在離舞台最近的位置,磕著鬆子,看著台上表演。
當最後一個民族表演下台,便見一隊帶著麵具、穿著神服的儺舞隊伍上場。
配著音樂和火光,他們以靈動肢體,狂亂卻有序的舞蹈引得不少人叫好,尤其是為首那位,力量與節奏感十足,特彆得賣力,露出的腰腹上都有三兩塊肌肉了。
這可真不得了了,連腹肌都練出來了,簡直比得上那些當兵的了,崔鳶磕著鬆子想著,要是讓父親知道,非氣得當場暈厥不可。
要知士族現在可是以文雅為美,當兵都是很不入他們眼的。
一曲舞畢,表演結束,工作人員開始吆喝著散場,同時飛快地打掃坐椅上的雜物,收攏垃圾。
崔鳶懶洋洋地起身,身邊的護衛也跟著起身,向院外挪移。
老實說,哥哥沒錢了居然可以靠表演去掙這事,還挺震驚她的,但誰讓他坑自己的妹妹呢,明明沒錢可以回父親那拿繼續的,誰讓兄長那麼頭鐵,硬是抗著不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