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韓珠端一碗黑魚湯送到柳大床前:“師弟,你要不要再喝一碗湯?”
中午那碗魚湯下肚,柳大身上痛楚大減,下午還睡了一覺,他接過湯:“多謝師姐替我費心。”
韓珠滿眼柔情的望著他:“你回來了,我自然會待你好。”
柳大不敢直視韓珠的眼睛,總覺得裡麵藏著森森寒意,他低頭喝了口魚湯,不一會兒便唇舌微麻,他剛皺眉頭,韓珠就道:“你慢些喝,這湯還燙著呢。”
原來是因為燙才口麻,柳大吹了吹,把整碗湯都喝了,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屋中隻點了一支蠟燭,韓珠坐在床邊,燭火不時跳動,映著她和柳大的臉。
韓珠伸出手去,指尖輕輕刮過柳大的眉角鼻尖,唇邊噙著一絲笑意。
柳二正要進屋,剛走到門邊,就看見屋內的景象,他腳步一頓,心中酸楚,跟著就看見師姐低下頭去,湊到哥哥的耳邊,低聲細語。
柳二轉身就走,沒去細聽她究竟說了什麼。
韓珠輕聲說:“你跟她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一樣的薄情寡意。”她聲音越說越低,也越說越溫柔,仿佛情人間最纏綿的私語。
她嘴角諷笑,不知是笑柳大,還是笑她自己:“也一樣的,有眼無珠。”
韓珠倏地收了笑意,她本來麵容寡淡,因那笑容生輝,笑容一收,便又淡下去。
一把抽出柳大壓在枕下的那隻信封,把裡麵的東西取了出來,換了一團黃紙進去,還塞回柳大枕下。
“呼”一口吹熄蠟燭,走出屋去。
柳二在堂屋裡給師父預備燒百日的東西,紙花紙舟白準答應做了,錫箔元寶得他們自己來疊。
這些日子他為了柳大的事奔忙,韓珠就坐在堂屋裡,不分晝夜的給父親疊元寶。
她多點一盞油燈放到桌上,笑著對柳二說:“太暗了,對眼睛不好。”
坐下一隻一隻疊起元寶來,她手極快,幾下就疊好一隻,扔進筐中,等燒百日的時候,把這些帶到阿爹的墳前,燒給他,讓他在陰世裡也不缺錢花。
“小柳,等到燒百日的時候,我想在阿爹墳前,把親事退了。”
柳二一愣神,手裡的元寶掉在地上,他結結巴巴道:“師姐,你不想嫁給我哥了?”
韓珠笑一笑:“是你哥不想娶我。”
柳二急忙替柳大分辨起來:“不是,我哥是豬油蒙了心!他,他這會兒怎麼會不想娶你呢?”
金丹桂已經死了啊!
柳二無論如何是想不通的,師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們剛被師父收養,兩人餓得心發慌,師姐燉了爛麵條給他們吃,他連吃了三碗,差一點兒就撐破肚皮。
那是他吃過的,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能娶到師姐當妻子,他連夢裡都不敢想,哥哥竟不要!
“就算沒有金丹桂,也還會有銀丹桂的。”韓珠臉上淡淡,瞧不出悲喜,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
柳二不敢去看韓珠,隻敢望著她的影子,那麼以後他們就不是一家人了?
韓珠看他呆怔的模樣笑了一下,想像小時候那樣拍他腦門,伸出手才看見自己手上滿是金粉,便用手背拍他的麵頰:“咱們倆永遠是一家人。”
柳二麵紅耳赤。
柳大睡得昏昏沉沉,聽見耳畔傳來“骨碌碌”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滾動,一直滾到他耳邊。
柳大睜開眼看見自己躺在西洋彈簧床上,房間裡傳來音樂聲。
“醒啦?”金丹桂笑盈盈把水晶酒杯送到他手裡。
柳大又聞到她身上法國香水的味道,他心裡有些疑惑,好像忘記了什麼,手已經接過杯子:“這是什麼地方?”
金丹桂輕拍他一下:“這裡是柳公館啊,我們帶著錢離開上海,買了這幢花園洋房。”
柳公館,對了,他們終於離開上海,買了房子,雇了司機老媽子,現在他是柳老爺柳老板了。
金丹桂依偎在他身上,依舊粉光脂豔,風情萬種。
柳大恍惚間好像真的拋開了一切麻煩,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他意氣奮發,一把勾住了金丹桂的腰,兩人到稠不可分時,金丹桂環住他的脖子:“咱們生死都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柳大如夢如幻,嘴裡應一聲,可心裡又隱隱覺得不穩當。
好像有人死?是誰死了?
懷裡美人活色生香,對了,那姓霍的還說什麼她的臉是割出來的,這麼美的臉,怎麼會是假的呢?
想到霍震燁就想到白準。
心中隱隱升起疑團,這法國香水的味道不對勁,香過了便腐臭難聞。
“你死了!”柳大衝口而出。
西洋彈簧床不見了,屋裡沒燈也沒有音樂,金丹桂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又濕又冷。
那張讓他神魂顛倒的臉就在他眼前。
臉上兩隻血窟窿用對新眼珠填住了,可這對眼珠子不是原裝,按在眼眶裡時不時就要掉出來。
一掉下來,金丹桂就用手指頭再把眼珠塞回去。
柳大怵然回神,驚聲尖叫,金丹桂沉下臉:“怎麼?我為了你特意找來這一對眼珠子,那可是拿耳環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