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雞毛毽子在阿秀腳上翻飛,她越踢越高,那毽子就從灰簷上方一隱一現,坐在屋中也能看見。
阿秀踢得越多,小燕的聲音就越高:“阿秀!你好厲害呀!你會不會跳皮筋啊?那我教你跳皮筋吧。”
阿秀越來越像活人,就是從小燕那裡得到了足夠的癡迷,所以她曉得要好看的衣服,學人辦家家喝下午茶,踢毽子。
白準沒有特意阻止,是因為小燕的心思足夠純淨。
“那它為什麼要殺人呢?它不是小傑,卻殺掉了綁架小傑的綁架犯。”霍震燁不能明白,他原來也以為紙人中附身的就是小傑的鬼魂。
“有人給了它足夠的愛,和足夠的恨。”白準輕輕揉揉肚子,糯米的東西果然難消化,他好像真的有點吃撐了。
紙人完全承襲了宋夫人對綁匪的恨意和殺意,所以它才會去殺掉綁匪,用的還是殘忍虐殺的方式。
“宋福生說它想當人,它要怎麼當人?”
白準長睫一闔,打個哈欠。
七爺累了,七爺什麼也不想說。
霍震燁縱容的輕笑一聲,他推著白準進內室,伸臂將他抱起,放到床上,這麼近看,根根睫毛都看得分明。
霍震燁環抱白準,這個“放”的姿勢停留的實在太久,白準微睜開眼,濃目望著霍震燁。
霍震燁喉節滑動,被他這麼盯著,心口先是一頓,跟著急跳起來。
但他沒有放開,白準在枕間微動,大發慈悲地告訴他:“它想要一張人皮,得不到,就會一直找。”
所以宋太太才會拐那幾個孩子回家,她在替“小傑”找一張合適的皮。
霍震燁覺得荒謬,同時又覺得陰森:“有張人皮,紙人就能變成活人了?”
白準把頭一撇:“不知道。”竹骨披人皮,是門內禁術,行此術者,遭天譴。
“那跟你有關聯嗎?”紙紮人,七十七,霍震燁直覺這事情沒這麼簡單,這是衝著白準來的。
“有。”白準聲音漸輕,說起來他還得承霍震燁的情,如果不是他這麼快就追查到了宋家,那個紙人還不知會鬨出什麼亂子。
不管是不是衝他來的,七門都有逃脫不掉的責任,由著紙人行凶,城隍那裡,不好交待。
但他不打算提醒霍震燁。
白準說話的時候,鼻息拂過霍震燁麵頰,帶些茶香氣。
霍震燁倏地將他放開,臉色有些不自然:“那我回捕房,搜捕一定要加大力度。”那東西可能會殺人剝皮,“有什麼辦法能克製它嗎?”
“火。”白準慵然打個哈欠,窩在被子裡。
霍震燁問完扭頭離開了白家小樓,白準撐起頭,看著門邊,這人一向臉皮比城牆厚的,剛剛那是,害羞了?
白準悶聲輕笑,滿屋紙人都知道主人心情大好,他笑完了半躺在枕中,兩指一動,屋中刹時飛出十幾隻鳥來。
“去,把那紙人找出來。”是誰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弄這些伎倆。
十幾隻紙鳥飛出天井,穿堂過巷,隱入藍天 。
霍震燁來到捕房,先問案情進展,大頭愁眉苦臉:“什麼線索都沒有,到有好幾件謊報的。”
各種小報儘力渲染這次的兒童失蹤案,也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把這些孩子都是同一天生日的事挖了出來。
甚至還編了個“借屍還魂”的噱頭,把有孩子的家庭都嚇壞了,有幾家的孩子明明是跑出去玩,家人一刻找不到,就急忙到捕房來報案。
還有說在某處某處看到了宋夫人,巡捕們趕過去,要不然就是撲個空,要不然就是抓錯了人。
上頭讓他們輪班巡邏,原來是一天派一班的,現在兩班人都要出去,騎著自行車滿租界溜達,看見可疑的人就盤問一番,倒捉了幾個溜門撬鎖,小偷小摸的。
“你們都去什麼地方找人了?”
“火車站呀,還有碼頭之類的。”他們怕她離開上海,因為宋夫人是女人,所以就沒去娼院和煙館找她。
霍震燁想了想:“宋瑛養尊處優,她就算逃跑也不會藏到那種地方,她會選一個安全舒適又沒人打擾的地方。”
大頭想了半天:“還有這種地方能隨便讓她進去?”
“飯店。”隻要改換姓名,就能暫住在飯店,何況宋瑛還有錢。
霍震燁剛說完,就有消息傳來,說宋家的汽車找到了,停在浦江邊,那邊幾乎都是豪華大飯店。
捕房立即開始在各間飯店排查獨身入住的女性。飯店迎賓的印度人和客房服務員都記得宋瑛,因為她非常美,拎著一隻小皮箱,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宋瑛進了包房就沒出來過,可等他們闖進包房,裡麵一個人也沒有。
宋夫人又逃走了。
霍震燁在包房內仔細搜尋,宋瑛也許會留下蛛絲馬跡,指向她下一個會去的地方。他聽見窗邊“篤篤篤”的聲音。
抬頭一看,小黃雀阿啾正站在飯店包房,外牆的窗沿上,它用喙敲敲玻璃。
霍震燁推開窗戶,黃雀飛進屋內,落在他肩膀上,用翅膀拍打他。
“你找到宋瑛了?”霍震燁避開人,壓低聲音問。
小黃雀挺胸點頭,雄糾糾氣昂昂。
彆的巡捕還在搜尋,霍震燁拍了拍大頭:“跟我走,我們去彆的地方找一找。”
黃雀在前麵飛,霍震燁開車跟在後麵,大頭察覺出了:“霍公子……我們跟著鳥啊?”
霍震燁實在沒辦法解釋,隻好不說話,他們一直開出了城,開到遠郊農田,那裡圍著 十幾個人,黃雀停在了農田邊的樹上。
霍震燁把車停下,大頭跟他一起走了過去。
他們找到了宋瑛。
確切的說,是宋瑛的屍體,她蜷縮在家田正中,後背的皮被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