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霍震燁扔下報紙趕去醫院。
大報小報的記者們把醫院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都等著霍朝宗醒來,希望能做個專訪報道。
政府派來的保鏢守著院門和霍朝宗的病房門, 這些記者根本就進不去, 隻好在醫院門口碰碰運氣。
霍震燁也是霍家的名人, 要說在上海灘的名氣, 霍震燁比他哥哥還大些,他剛一下車, 就被人圍住了。
“霍先生此次會不會親自出手捉拿凶手?”一個記者擠到霍震燁的麵前。
另一個記者手肘一撞把他擠開:“霍先生是不是已經有了凶手的線索?”
還有乾脆問:“凶手是誰?與鋤奸團有沒有聯係!”
這些人源源不斷的湧上來,還真把霍震燁當成通靈神探了, 好像隻要他占個卦,就能知道凶手是誰。
霍震燁剛開始臉色還好,聽見鋤奸團,看了一眼那個記者,冷笑一聲, 這記者明顯把霍朝宗當成漢奸看, 挖坑讓霍震燁跳,想做個大新聞。
保鏢伸開胳膊將記者攔在院外,霍震燁衝出重圍,擠進醫院。
霍朝宗人已經醒了, 躺在病床上, 失血讓他的臉色略顯蒼白, 但他精神大振,看見弟弟來看他,還點點頭:“老七來了。”
病房中還有一位霍震燁沒見過的生人, 霍朝宗介紹:“這是陳秘書,剛調到我身邊來。”
霍震燁一聽就明白,這位陳秘書不是自己人,是頂著何秘書的缺來監視大哥的。
他又擺出花花公子的派頭:“陳秘書啊,給我買杯咖啡來,我是一看見報紙就趕過來了看大哥了,昨夜裡沒睡,這會兒頭痛。”
霍朝宗似乎很疼愛這個弟弟似的,當著陳秘書的麵臉上都露出縱容的神情,任由這個弟弟把秘書當成下人使。
陳秘書想,那位“英勇獻身”的何秘書在時,不知是不是也被這樣對待。陳秘書也是書生模樣,戴著眼鏡穿著西裝,他新來乍到,又有上麵的授意,他得討好霍朝宗,讓霍朝宗將他當心腹,當然不急在這一時。
於是他點頭微笑退出病房,又把門給關上了。
他一出去,霍震燁就正色起來:“哥,你也太冒險了。”這場戲要是唱不好,被山本逃脫或者識破,大哥就太危險了。
這是把自己置於險地,換山本一條命,山本是死了,可日本人死了一個總司令,怎麼會不報複。
霍朝宗笑了笑,他神情中有幾分快意,但這幾分快意很快淡下去,他看了眼床邊櫃子上的皮質筆記本。
霍震燁在他的目光中把筆記本取過來,打開第一頁上寫著“士為知己者死”。
“這是占青的工作筆記。”霍朝宗下定決心鏟除山本,但真正讓他不顧自身安危,冒險在日領館被炸當天就去見王瘋子的,是這本筆記。
霍震燁翻開兩頁就見這麵寫的密密麻麻,前半本是工作記錄,後半本是生活記錄,他一個人全負責了。
何占青沒有在筆記本上留下任何一筆,不該寫的東西,他對意外早有準備。
陳秘書承接了他所有的工作筆記,想從這些筆記中找出一些蛛絲螞跡,但除了每一本的扉頁上都寫著“士為知己者死”之外,日積月累之間,竟無一件能抓得住霍朝宗的小辮子的事。
何秘書的筆記本,就算是原樣交到上麵,滿篇也隻有“忠誠”二字。
霍震燁手掌一闔,把筆記本放回床頭:“在他心中,大哥是知己。”
兩人說話間,外麵進來個女人,霍震燁扭頭一看,恭敬稱呼:“大嫂。”
“七弟也來了。”
周韻音剛下火車就急忙趕來,她先看丈夫的傷口,看整條胳膊都綁著繃帶,眼中含淚:“傷到神經沒有?”
“沒有。”這麼深的傷口怎麼會沒有,就算好了,能不能再寫出原先一筆好字,也不一定了。
周韻音在來的路上看了報紙,她平緩一下才問:“小何……小何他……”
“嗯。”霍朝宗用他沒受傷的那隻手握住妻子。
“你也不用過於傷心了,他奮不顧身,必是襯心所願的。”周韻音白淨臉龐,纖細肩腰,看模樣是很柔弱很傳統的那類女人。
但她在說這些話時的表情,讓霍震燁突然有種感覺,他覺得大嫂是知道的。
他看了周韻音一眼,周韻音立即察覺,同時也看向了霍震燁,兩人目光一碰,便知道對方的意思,周韻音對他微微一笑。
霍朝宗藥勁過去,很快痛出一頭冷汗,醫生給他打針,陳秘書留下陪伴,霍震燁和大嫂兩人等他睡著了,才離開。
周韻音要回去安撫女兒,再準備飯菜送來。
霍震燁走在她身後,見她腳步一頓,也停下腳步:“大嫂有什麼話,請說。”
“希望七弟彆告訴你大哥。”周韻音側轉身子,清澈雙目看向霍震燁,希望他能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既然生前沒有打擾,死後也不必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