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霍震燁推門回家,白準靠在壁爐邊的搖椅上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 拉起滑落的毯子蓋在白準身上。
白準眉頭輕蹙,他一向淺眠, 聽見動靜倏地醒來, 呼吸先是一促, 聞到霍震燁身上的薄荷味,這才平緩下來。
握著竹條的手鬆開:“你回來了?”
“怎麼了?”霍震燁問。
白準搖搖頭:“無事,做了個夢而已。”他覺得夢中的場景十分熟悉,可一下想不起來身在何處。
鼻尖輕嗅:“什麼味兒?”
霍震燁笑了:“你狗鼻子啊?這麼靈。”他從包裡拿出個紙包, 紙包中裹著兩隻烤紅薯, “我開車路過的時候看見的,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白準看著兩隻皮子灰撲撲, 外型圓滾滾的烤紅薯, 眼中浮現出一點懷念的神色:“小時候住在鄉下村子裡,一到冬天就吃這個。”
這東西比糧食可便宜多了, 村中人幾乎都以此為食。
每到冬天,村裡就會下雪,山脈竹林白茫茫一片。
家裡升著火堆烤火, 師父會在火裡放上幾隻紅薯白薯, 白準一邊烤火一邊等著紅薯烤好,用粗竹枝把烤好的紅薯扒拉出來。
師兄會裡麵挑一個最大的掰開,吹著氣把裡麵的紅心給他吃。
“你等著。”霍震燁捧著兩隻烤紅薯去廚房,沒一會兒捧著個托盤回來了。
兩隻烤紅薯已經從中間切開, 托盤上放著奶油、黃油、細白糖、蜂蜜和果醬,刀叉齊備,往白準身前的茶幾上一放。
“你嘗嘗。”霍震燁搓著手,拿小銀叉子叉了一塊,沾上奶油送到白準嘴邊。
白準張嘴吃了,烤紅薯的甜和黃油的香在屋中混合,就像是他小時候過的那幾個冬天,但又比那些冬天添了更多一點甜味。
“這個是點心,我還讓劉媽做了醃篤鮮送來,吃了甜的再吃點鹹的。”
白準越吃越少,今天難得對烤紅薯有興趣,霍震燁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看他吃了半隻烤紅薯,竟有種哄孩子吃完飯的成就感。
白準每種口味都嘗了嘗,他吃第一口時就想起他夢見什麼了。
夢中那片山水和竹林,就是靈官村,師父的埋骨地,他突然抬頭問:“是不是快冬至了?”
霍震燁一怔,拿起包紅薯的報紙看一眼,算算日子,還有三天。
“還有三天過冬了,你有什麼要準備的就告訴我。”七門也許有祭冬至不一樣的規矩,反正不論什麼,都不能讓白準再操心了。
白準低頭算算日子,師父離世到今年正好七年了。
“到時候把小金寶請來,彈一段《白蛇傳》。”
“師父原來就愛聽她彈唱?”霍震燁算了算,年歲對不上,小金寶最多十六七,白準師父走之前,她就算學了琵琶,也還沒出師呢。
“原來是聽她師父唱的,叫玉如意。”現在想想,這個玉如意大概是師父的老相好之一。
“好,我這就打電話,冬至那天請她過來。”
霍震燁打電話去長三堂子,那邊卻說:“有位爺已經下了定錢,請小金寶那天去彈唱。”
“也是冬至?”霍震燁皺起眉頭,就算是冬至祭祖,也都是請戲班子唱大戲,哪有請堂子裡的姑娘去彈琵琶的。
“可不就是冬至那一天嘛。”那日子生意也淡,哪家的爺們那天不回去祭祖宗的,對方花了大價錢包下小金寶。
本來長三堂子有規矩,不是熟客,不出堂子,可再大的規矩怎麼抵得過十根金條。那可是十根金條,再養一個小金寶都夠了。
白準聽見,目光一沉。
霍震燁乾脆直問:“那個人是不是自稱姓白?”
對方笑了:“喲,原來二位爺還認識。”怪不得這癖好都一樣呢,說不定是有錢人鬥氣,他們在這行當裡乾久了,什麼古怪的人都有。
霍震燁掛掉電話,狐疑問到:“是白陽?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他甚至還知道白準的師父愛聽評彈《白蛇傳》。
他這些日子把心思全放在建城隍廟上,報紙上連番報道,青幫鼎力相助,各界人士也被發動起來,建築圖紙更是早就準備好了。
就等黃道吉日,開始動工。
白陽躲在日租界裡不出來,在那裡有日本人給他撐腰,但他得罪了四門,四門主總會找他麻煩。
白準悶聲咳嗽,他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能不與白陽正麵衝突,那就最好。
霍震燁送上溫茶給他潤喉,白準喝了兩口平氣說道:“不用管他。”紮個彈琵琶的美人燒給師父也是一樣。
霍震燁替他拍背,心中焦急萬分,臉上卻很輕鬆的樣子:“那就不管他,我們要不要也過過洋人的節,聖誕節也挺有意思的,咱們裝飾庭院,弄個拉車的雪橇擺在院裡怎麼樣?”
白準目光嫌棄,看霍震燁興高采烈的樣子,下頷一點:“行吧。”
“我今天還買了台鋼琴,明天就送過來,你不知道吧,我還會彈鋼琴,我彈給你聽。”
他怕白準灰心喪氣,想著法子哄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