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玉梅一直都聽張招弟說蘇清影人如何如何,是個麵瓜一樣的性子,從不會跟人撕破臉,就算被欺負了也像是個傻子似的察覺不到,她也一度懷疑蘇清影能坐上封工總工程師的位置是靠著她那張臉的緣故,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麵瓜一樣的女人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蘇工,做人要講良心,你家裡丟了東西,憑什麼要說是我媽給拿走的?她這麼大年紀了,你以難不成還要給她安插一個小偷的罪名嗎?你不覺得自己做的太過分了嗎?”
許玉梅提高了聲音,急赤白臉地說道。
然而蘇清影並沒有因為許玉梅的聲音提高就改變了自己的說法,她雖然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上,但並不代表她是個好欺負的,如果在明知道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害,她也是要為自己討回個公道來。
“許會計,你不用急急忙忙地給我扣帽子,我家裡的鑰匙除了我就隻有張大嬸有,而我住的地方是和廠子裡其他領導在一起的,可以說那裡的治安是廠子裡最好的,並且領導所在的家屬區並不是所有的家屬都是上班的,如果經常有陌生人出入我的家裡,並且偷偷拿走我的東西,他們不會察覺不到的。”
蘇清影平靜地訴說著事實:“廠子裡每周發給我的食物補貼全部都不翼而飛,如果不是張大嬸做的,那麼她為什麼不說出來?”
“昨天是禮拜一,內務部剛剛把分給我的東西送到家,就被小偷給光臨了,將廚房裡的東西全都弄走了,那我想問,全權負責我家裡一切事宜的張大嬸為什麼沒有將這件事情上報給我?”
蘇清影的聲音不大,但是也足以讓在場所有的人全都聽到了,她說的條理分明,並不是空口白牙來汙蔑人,大家夥兒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是啊,要真是外麵來的小偷,哪裡能摸進蘇工家,還偷了那麼多東西都沒有被人發現?
彭進步跟著開口說道:“張招弟同誌,你也彆在這裡出洋相了,蘇工已經將你拿走的所有東西都整合成了起來,你最好全都還上,否則的話誰也救不了你。”
蘇清影見張招弟臉色發白,身體哆嗦個不停,便沒有把自己整理出來的表格遞給對方,而是將其遞給了許玉梅。
“許會計,這就是你們該還給我的東西,至於那些被你們穿過的衣服,我不要了,但是你們要一比一做出同樣的衣服還給我,我的衣服是全新的,你們也必須給我全新的。”
蘇清影態度異常堅決地說道,任憑誰都不會懷疑她是在開玩笑。
許玉梅又哪裡敢接這東西?她下意識地朝著地上坐著的張招弟看了過去。
而剛剛已經停下了嚎叫的張招弟此時又重新開始扯著嗓子叫喚了起來。
“我家三代貧農,根正苗紅,你們這是要逼死個人喲,誰來給我做主啊,我不活了……”
彭進步當了廠子這麼久,還從來都沒有見過張招弟這樣的,她就跟個刺蝟似的,讓人無從下手。
她不跟你講道理,就隻是在撒潑,這不還沒說兩句呢,又開始撒起潑來了。
許玉梅尷尬地站在一旁,訥訥地開口說道:“彭廠長,你還是不要逼我媽了,她身體不好,要是被你們逼得心臟病犯了,你們說著能算誰的?”
許玉梅的話給了張招弟提醒,她立馬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擺出了一副要不行了的樣子。
她的演技倒是絕佳,也不嫌棄地上肮臟汙穢,身體直接倒在地上,甚至開始一下一下地抽搐起來,那樣子看起來像是真的要不行了似的。
原本在外麵看熱鬨的眾人這下子也顧不得看熱鬨了,仗著人多,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彭廠長,我瞧著還是算了吧,這人要是真被逼出來個好歹,你們也不好交代不是?”
“蘇工,你也彆咄咄逼人了,多大點事兒啊,你也不缺那點兒東西,就算張招弟真拿了,她認個錯不就結了?”
“是啊,李部長現在也不在家,你們這麼上門來逼人家嶽母,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人們向來都是同情弱者的,不管那人犯了什麼錯,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隻要他們擺出一副可憐模樣,旁人便不由自主地開始同情他們,勸說那些來要維護自己正當權益的人忍一忍。
蘇清影是他們廠子的總工程師,收入好,待遇高,她隻有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東西,看在張招弟照顧了她那麼長時間的份上,她也不該這麼斤斤計較。
輿論風向慢慢開始偏移,而地上躺著的張招弟發覺了這一點,又開始賣力表演了起來。
而許玉梅則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撲過去抱住了躺在地上的張招弟,跟著哭了起來。
“蘇工,我知道你向來瞧不起我媽,覺得她是你家的下人,天然就低你一等,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這樣侮辱我媽,你是不是非要把她逼死了才肯善罷甘休?”
許玉梅的聲音很大,嚷嚷的在場所有人全都聽見了,大家夥兒看向蘇清影的眼神瞬間變了。
現在已經是新社會了,不興舊社會那一套了,廠子裡安排人照顧蘇清影的生活起居,那是為了解決廠子裡技術人員的後顧之憂,工作不分高低貴賤,蘇清影竟然會因為張招弟在她家裡做保姆而看不起她?
一時間眾人看向蘇清影的眼神都變了,就連彭進步也察覺到不太妙,他抿了抿嘴唇,覺得事情開始變得難辦起來。
要是早知道這家人這麼難搞,他就不會這麼衝動地帶著蘇清影過來了。
然而蘇清影就像是沒有察覺到大家夥兒的眼神變化似的,她定定地看著地上的許玉梅和張招弟,語氣仍舊沒有什麼高低起伏,聲音還是嬌嬌嫩嫩的樣子。
“我從來都沒有瞧不起過張大嬸,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雖然張大嬸不會我做的那些事情,但同樣的,我也不會張大嬸會的,算起來我們是一樣的,都有自己不擅長的,我不會因為自己擅長某些東西而嘲笑另外一個在這個領域一無所知的人,因為我在她所擅長的領域也是一無所知。”
“可是我不明白,這與我們今天說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她就是來要張招弟把從她家裡偷偷拿走的那些東西的,這本來就是合理訴求,她不明白,為什麼讓小偷歸還他們偷走的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時,他們還會心生怨懟,並且試圖顛倒黑白,往她的身上潑臟水。
“我認為蘇工說的對,這樣好了,既然蘇工家丟了東西,而張招弟同誌和許玉梅同誌又說她們沒有動過蘇工家的東西,那麼這件案子還是交給公安局的同誌好了。”
就在此時,一道清朗的男聲響了起來,穿著藍色製服的高大男人越眾而出,走到了院子裡麵。
“彭廠長,蘇工。”
蘇清影眨了眨眼睛,將目光轉移到了從門外進來的方正業身上。
“方科長。”
方正業朝著蘇清影笑了笑,轉而看向了彭進步:“彭廠長,這件事情很好解決,我建議交給公安局的同誌來處理,如此一來的話,這兩位女同誌也不需要擔心我們會偏向蘇工,冤枉你們了。”
蘇清影點頭,對方正業的話表示讚同。
她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是彭進步說要內部解決,她才退而求其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