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一到晚上這個點兒,來來往往全是學生,打打鬨鬨的四處亂竄,一中門口的路上,大車都不敢開過20邁。
加上這個時代的勁鬆市路口連紅綠燈都沒有,非得一步一挪著前進,才覺得安全。
人潮人海中,卞穎還沒出校門。
卞表姐卻已經等在小巷子口,還帶了五六個社會哥。
風吹過巷口的樹,颯颯落下浮雪,灑在蹲在馬路牙子邊上的社會哥頭上,他伸手拍下落雪,叼著煙問:
“對方就兩個男生一個女生?這你還打不過?以往踹人的時候,不是挺有勁兒的嗎?”
“有個男生挺能打的。”卞表姐拍了拍手,麵對那種書呆子型的高中生,見到她就怕了,當然打的過,但昨天後來跑過來的那個男生明顯是老打架的,這種可不好對付。
“哼,高中生能有多能打。”吸一口煙,又吐出一個煙圈兒,社會哥百無聊賴。
“長的特高,看著像體育生。”卞表姐說罷,又忽然笑了,她叫來的這幾個朋友,也都是體育健將,尤其在打人這項體育活動中,都是個頂個的好手:
“哎,一會兒動手的時候悠著點,彆把人家孩子打壞了。”
“知道,會留一手的,就算真打傷了,也絕對是你賠得起的傷。”社會哥自信的捏起煙,眯著一隻眼吞雲吐霧。
“嗯,你們幾個打架,我放心。”卞表姐踢了踢路邊的雪。
“不過,說起來會有兩個男生護著回家,妹子長的不錯吧?”社會哥忽然挑頭,笑的猥瑣。
“平平無奇。”卞表姐哼了一聲。
正此時,前方忽然出現一大群人,拉開橫排,簡直能把大馬路堵死了。
“現在高中的孩子發育是真的好。”社會哥閒散的瞟過去,這一個個長的人高馬大的。
“這一代人吃的好了。”卞表姐無聊的跺了跺腳。
“這是體育生相約了要去吃烤串嗎?”社會哥瞧著一群人朝著一個方向走,無聊的分析起他們的去向。
“現在的孩子沒有門禁嗎?兜裡能有錢吃烤——咦?”卞表姐聊著聊著忽然頓住。
她愕然的瞪大眼睛。
等等!
走在那群人中間的,似乎是個小姑娘?而且……穿著大一號的棉服,校服褲子,過耳的短發,齊劉海……
“???”!!!
卞表姐手中剛捏圓的雪團掉在了地上。
……
沈墨來晚了,幾乎找不到人揍。
每一個社會哥,都被分派到了兩到三個學長,十分搶手。
華婕鄰居家哥哥帶來的同學們實在是太踴躍了。
要是學習有這奮進勁兒,估計都能考上好大學。
搶來搶去,好不容易終於讓沈墨逮到一個社會哥,按在地上一頓猛拳,順便塞了兩把雪進對方衣領子裡,聽著對方掙紮中超大聲嗷嗷叫,沈墨揣在身體裡的怒火,終於澆熄了一點點。
卞穎出校門後一路直行,忽然瞧見遠處巷子口有亂戰,心裡咯噔一下。
她沒有跟表姐說要繼續報複,表姐該不會自己找了人吧……
教導主任和班主任的話猶在耳邊,她嚇的一個激靈,拔足朝著戰圈狂奔。
待到近前一看,果然瞧見華婕、表姐和沈墨幾個關鍵人物,她瞬間崩潰,站在邊上直喊:
“彆打了!彆打了!”
“……”華婕趁機給了卞表姐屁股一小腳,抬頭便瞧見了卞穎。
隻是,對方怎麼在拉架似的?
這仗不都是卞穎挑起來的嗎?
華婕正想著繞到另一邊跟卞穎好好談談,忽見對方企圖拉住一位社會哥,結果稍一撕扯,便被對方反手狠抽在了臉上。
卞穎踉蹌著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麵頰瞬間腫起,紅彤彤快速轉紫。
她伸手想要捂住臉,但稍一碰便抽手,疼的呲牙咧嘴,隨即盯著自己的手,如傻了般呆滯坐著不動了。
一心想著搞事情打壓彆人的女生,還不明白,有些事情一旦挑起,便難收場。
……
大家打的正酣,警’察叔叔從天而降,呼啦啦將一眾人押進局子。
這群人被安排貼牆坐在凳子上,仍不安生,咋咋呼呼時不時來兩句互懟,年輕氣盛的不知死活。
沈墨倒是很安靜,站在角落揉指骨。
他打架習慣盯著一個人狠揍,打到對方哭爹喊娘爬不起來了,再打另一個。
所以此刻局子裡,安靜的男生除了他外,還有被他揍的幾個。
卞表姐本來挺好一大妞,長的也不錯,結果此刻造的灰頭土臉。
也不知道她跟誰廝打到了一塊,外套被扯壞了不說,頭發也被揪掉幾縷,臉上腫腫的,下巴上還一塊青紫,簡直慘不忍睹。
之前叼著煙蹲馬路牙子上跟她閒聊的社會哥更慘,他就是被沈墨揍的一個,渾身沒一個地方不疼,臉上烏青抹黑的,還丟了一隻鞋。
一群人裡,隻有華婕始終被護在後麵。
她想往戰圈裡走一步,都會被沈墨或者邊鴻或者周維推遠,一點沒受傷。
不僅如此,還趁機狠狠踹了兩個壞人的屁股。
四周吵嚷不休沒個能心平氣和講話的,卞穎也隻知道哭。
華婕看了眼一聲不吭的沈墨,平和冷靜的上前,主動跟警察叔叔溝通,到小黑屋裡,非常有禮貌有條理的把事情經過講完了。
警察一邊做筆錄,一邊打量坐在對麵的少女。
明明看起來很嬌小稚嫩,講起話來卻有超出這個年紀的成熟和沉穩。
“你居然能糾集了這麼多人。”警察叔叔合上本子,看著她乖乖巧巧的,忍不住感慨。
現在的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看起來很老實,偏偏背後靠山各個都凶橫。
“我鄰居6個小哥哥呢,這才到了2個而已。”華婕忍不住驕傲的比了個六,被警察叔叔瞪,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炫耀的態度非常不合適。
忙不好意思的撓頭,但還是控製不住嘴巴的最最後補充了句:
“還有個很會揍人的同桌。”
“……”年輕警察已經走到小黑屋門口,撐門回頭瞪她。
剛才還誇她沉著冷靜,這會兒怎麼就幼稚起來了。
“走了。”
“哦,謝謝叔叔。”華婕忙站起身,乖巧狀跟在他身後。
……
十幾分鐘後,打起架來瘋狂分泌腎上腺素的一群年輕人,終於都冷靜了下來。
經過調解,雙方握手言和。
因為沈墨、邊鴻一方沒有人受什麼傷,也省了卞表姐的賠償錢。
雖然社會哥們被打的很慘,但華婕方是正當防衛,想訛人都訛不到。
在警局門口,華婕與卞穎不期然撞上視線。
卞穎麵色蒼白、眼睛鼻頭都紅腫著,也不知是被嚇壞了,還是打壞了,沒了魂兒一樣的怔忪。
她臉上被抽的地方已經腫成了紫桃子,混亂中的一掌沒輕沒重,能讓細皮嫩肉的小姑娘疼上好多天。
卞穎忽然眨眼,眼神中恢複了些神采,望著華婕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抿直了嘴唇,屈辱著彆開眼,終於什麼都沒講,轉身匆匆離開了。
“……”華婕盯著對方背影,眼神閃了閃。
轉過身,又朝著警察叔叔鞠了一躬,才跑到沈墨身邊。
這事兒明天肯定會驚動校方,恐怕不會如此輕易就徹底結束。
不知卞穎是否能承擔自己挑起的事件的後果。
沈墨扣著她頭把她拉到身邊,視線與回頭望他們的社會哥對視,鋒銳的逼視使對方退縮轉頭喪喪離去,他這才收回視線,收回扣著小土豆腦袋的手。
這小東西是她同桌,現在還是他爹的學生,他罩的人,彆人連句重話也不許說,更何況是打她揍她了。
周維和邊鴻請來的兄弟們大展了伸手,雖然在警局裡坐了會兒,被警察叔叔耳提麵命訓斥一通,但心情還是很好。
華婕一一跟他們道謝,哥哥們則開開心心道彆,帶著當了英雄的成就感,晃晃悠悠回家了。
華婕跟大家一起到警局門口的車棚取自行車,轉頭對沈墨道:
“我真怕你把人打死了。”
看他打架,還挺嚇人的。
“怎麼可能,我《運動解剖學》是白看的嗎?”
“你看那書是為了打架嗎?”
“不全是。”
“……”
華婕一陣無語,才想著要怎麼跟他道聲謝,忽見少年伸手往羽絨服裡麵一掏,拎出一個黑色耳包。
她心裡酥酥的暖,仿佛被什麼熱物擊中般,騰騰冒熱氣兒。
是怕打架的時候弄丟弄壞,所以提前就把耳包藏好了嗎?
美滋滋一笑,她隻顧眼睛亮晶晶的望著他,完全忘記了道謝。
沈墨看了眼周維和邊鴻,有這倆人在,華婕的安全是沒問題了,不必沒送她。
拍拍她車把,飛身上車,瞪著他的山地車,利落離開。
華婕看著沈墨的背影。
邊鴻望著華婕的側臉。
周維目光掃過一切,最後落在邊鴻身上,拍拍鄰居小弟肩膀,默默歎了口氣。
周大哥已看穿一切,年輕人的世界,大概便該是這樣的酸澀與美好吧。
……
……
心急火燎趕回家,華婕吃了顆媽媽晚上剛炸的土豆丸子,雙手抱著書包,直衝回房間。
掏出沈老師的作業,看了眼自己的時間規劃表,開始做卷子。
整理出幾套包含語數外等所有科目的卷子,從練習冊上扯下來,她開始自己模擬考試。
規劃就是做幾天卷子,然後哪裡不會補哪裡。
寫一個小時卷子,畫一個小時畫,中間休息10分鐘,上廁所,眼保健操,伸展手臂。
時間很緊,華婕忙起來幾乎腳打後腦勺。
不過規劃雖如此,但真正執行起來還是有很多困難。
比如第二個小時畫畫,不知不覺就超過了時間。
她沒有急著臨摹畫,先嘗試了數次沈老師做的技法示例。
確定這些基礎技法已經熟悉了,又去重新觀察老師那副示範畫,觀察出一些新的信息後做記錄。
除去練熟了的技法,觀察和記錄好畫上呈現出的其他畫法,然後根據自己的結論和以往繪畫經驗去做嘗試。
沈佳儒不可能讓她畫自己不可能看會的東西,所以這幅示範畫一定是在她能力範圍內的。
把持著這個想法,她幾乎是全身心鑽進這幅畫裡,連媽媽進屋端給她一杯熱牛奶,她都沒注意到。
半個多小時後,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嘗試著臨摹一次了,抬起頭才發現牛奶。
香噴噴的奶香湧入鼻端,杯子上方凝了一層鮮奶皮,她最愛這一層,先將奶皮舔吸入口,抿化了吞掉,才去咕咚咕咚喝牛奶。
伸個懶腰,她鋪紙,先用鉛筆簡單打型,然後濕筆調色開畫。
華婕色彩敏感度極強,幾乎是看一眼顏色就知道怎麼調,加上之前看畫做的筆記,在這方麵完全沒浪費時間。
之前在畫室裡,沈老師來看她時,曾提點過她,水彩顏色濕著時很深,乾後會變淺,這句話她始終記得,對於此次臨摹也有很大幫助。
基本上需要一次到位的顏色,她都調的很好,沒有出現返工疊色的情況。
雖然她的水彩水平是剛入門,但重活一世的觀察力驚人,對於繪畫的理解也跟真正初接觸水彩的人不一樣。
加上提前做的練習準備,她第一遍臨摹便有了七七八八的效果。
左手捏著沈老師的畫,右手舉著自己的畫,她反複對照,結合自己畫時有滯澀感的地方,開始新一輪思考。
又是一通筆記分析和記錄。
室內的暖光打在她麵上,少女眉心微鎖,睫毛輕顫,目光凝實,專注如一尊會發光的雕像。
華婕原本準備分析後立即進入第二輪臨摹,但捏著沈老師的畫,她忽然頓住。
老師之所以會給她這幅畫讓她臨摹,當然不是為了給她找點事兒做,他是要通過這幅畫教她如何畫水彩。
伸手撫摸過這幅畫,她深吸一口氣,又緩慢呼出。
站起身,她將這幅畫放遠,然後抱臂仔細打量。
這一回,不再使用研究和學習的眼光,而是放開胸懷去欣賞。
然後,她看到了技法之外的東西。
紙張上水的流動,水彩的清透,遠景暈染在水中的朦朧,近景深色淺色乾畫時強烈的衝突對比,以及那些不是用白顏料突出來,而是畫畫時毛筆避過留下的空隙。
這些透氣的留白,使蒙著水汽的畫,在呼吸。
那些顏色仿佛卷在流水中,潺潺流進心房。
華婕忽然笑了。
盯著畫笑了一會兒,她又急匆匆坐回椅子,伏案開始臨摹第二幅。
沉浸在美好的圖畫中,那些技法忽然像忘了,又都自然而然呈現在筆下,柔軟的毛筆時而飽蘸水,時而乾乾的隻卷了顏料,刷刷大筆揮灑,無聲細細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