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潛機:“去掉‘多半’也可以。”
青崖書院大儒聚集,賢者如雲,無人敢妄稱一個“賢”字。隻有被家族交錢送進院門,來混資曆的修二代,不怕被人背後笑話,聚眾玩樂時互吹互捧,自稱“六賢”。
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人物,華微宗高層就算忙得沒覺睡,也不會隻打發執事去迎接。
“回去吧,我要看星星了。”宋潛機說。
他知道孟河澤才真的忙得沒覺睡,每天除了打工,還要給自己做飯泡茶。
為了表演賽,沒日沒夜地修煉。但如果讓他彆來煮麵,省出些時間,他又像受了天大委屈。
兩人告辭,小院重歸清淨。宋潛機癱進躺椅,仰望夜空。
除去六根青蔥來訪,他這一天很圓滿:認真種地、認真吃飯、認真看星星。
晚風徐徐,吹動滿園鮮花、青草、泥土的味道。
宋潛機十分滿意。
直到他聽見一陣哭聲。
那哭聲哀哀切切,如泣如訴,順著夜風飄進院牆。
宋潛機眉頭微皺,動了動耳朵。
是黃昏時那個女修。她竟然又回來了。
宋潛機閉上眼,耳畔哭聲愈發清晰。
他起身,開門。
如果有惡霸上門打砸鬨事,宋潛機有一萬種方法讓他消失。
但何青青隻是蹲在門口,埋頭啜泣。
他三叢鳳仙花都被哭得無精打采,花瓣閃躲晚風瑟瑟發抖。
豆角苗也垂頭喪氣,葉片萎靡地曬著月光。
它們也是有情緒的,哪受過這委屈?宋潛機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你哭什麼?”他問。
何青青被開門聲嚇了一跳,向後倒去。
宋潛機一把拉住她:“小心!”
花菜何辜,小心踩踏!
何青青沒想到他會伸手拉自己,緊張地屏住呼吸。
那陣淡淡的紫藤花香氣仍舊飄進鼻腔,籠罩周身。
頭暈目眩。直到宋潛機鬆開手,她才恢複知覺,重回人間。
“對,對不起。”少女小聲說。
她換了新的麵紗,即使漆黑深夜,依然嚴密地遮著臉。
“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哭?”
宋潛機問,他本意是說你可以換個地方哭。
何青青一怔,卻以為他問原因。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也從來沒人關心她。
一直緊繃的琴弦繃斷了,壓抑已久的情緒全盤崩潰。
少女幾乎不管不顧地,一股腦發泄出來:
“我的琴沒了,被他們砸壞了。沒有琴,我去不了登聞大會。全完了,徹底完了……”
她從沒對人傾訴過委屈,說得顛三倒四。
宋潛機聽了片刻,終於明白。
她將登聞大會的琴試,當做最後希望,人生轉機。
現在,她沒有琴了。
不管沙漠裡駱駝如何掙紮,命運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壓了下來。
“你可以再買一把。”
“不可能了。那把琴,是我所有東西換來的。”
宋潛機想說不就是沒錢嗎,我給你錢,趕緊拿去買。
你我萍水相逢,無冤無仇,彆在我的菜地哭,耽誤我種地的路。
摸兜,兜比臉乾淨。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重生以來,不事生產,全靠吃白飯,一時間有些尷尬。
“問題不大。”宋潛機說。
等他再走出來,手裡竟然拿著一柄劍。
長劍色澤陳舊,但放在華微宗外門,已是難得的好劍。
“你,你!”何青青駭然,渾身顫抖。
卻一咬牙,說出今晚最清楚、最完整的一句話:
“你要殺便殺吧!我受夠了,這世道誰還想活!我早該死了,我寧願死在你這樣的人手上!”
因為絕望,聲音極淒厲。
宋潛機:“……你在這裡等我。我現在出去一趟。”
何青青茫然。
他走出兩步,回頭叮囑:“千萬彆亂動。”
見對方坐在門檻下,抱膝縮成一團,與竹籬笆保持距離,這才滿意地走了。
不就是買琴嗎?
大活人還能被幾塊靈石難倒?
何青青抱膝坐在夜風中,望著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
直到那人走出小徑,與滿天繁星的夜幕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
她想,這不是真的吧。
好像做了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