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潛機晉升化神後,設大陣聚雲氣,造得一座雲上宮闕。
殿宇懸浮九天,緩緩飄流,穿雲破霧,路過山河。
一路遊過四大洲、五大海域,俯瞰各家各派的山門。
日日有人進宮獻寶,仙宮中應有儘有,唯獨沒有名字。
修真界便稱其為,“天外天”。
這種叫法表麵敬讚至極,內裡透著刁鑽的暗示和不敢言說的期盼。
——天外天。人上人。
宋潛機一個出身低微的泥腿子,不擇手段做了人上人,早晚要從最高的天上跌下來。
隻看他幾時死。
宋潛機有仇必報,有債必償。
所以除了獻寶,想討好他還有一條捷徑,“獻人”。常有修士抓來從前與他結怨的仇敵,獻給他親手處置。
但他訂婚之後,拔劍的次數逐漸減少。
天災頻發,世道不寧,擎天樹生機流逝,一場大劫近在眼前。
宋潛機無心了結私怨,隻想為天地續命。
人們誤以為是妙煙仙子感化了宋潛機,於是人人誇讚仙子高義仁善。
其實妙煙住進“天外天”後,很少見到宋潛機。
她怕撞見準道侶拔劍殺人,也怕相處日久,宋潛機厭倦她不變的容顏。
修真界發展到今日,名門正派中的前輩強者往往殺人不見血。他們更擅長用言語批判、複雜製度、禮法規矩,以及許多看不見的刀劍。
隻有宋潛機保持著散修習性,總會把場麵搞得鮮血淋漓,猩紅刺眼。
就像眼前這隻血紅的蚌。
“送給你。”宋潛機說。
蚌足有一個人高,外殼晶瑩,縷縷血絲在殼上流動,像巨蚌的血管,內裡淡粉色蚌肉隱約可見。
晚霞斜照,蘊光熠熠。
“南海千年仙蚌?”妙煙蓮步輕移,環視蚌殼,“據說此蚌一年隻生一顆靈珠。若取男女修士二人精血入蚌,以靈氣滋養,曆時十年,便可得一仙胎。可是真的?”
“是。”宋潛機點頭。
他相信自己能救世,也相信未來。
妙煙微笑,梨渦淺淺:“不錯。”
轉念卻想,這南海仙蚌雖然難得,但宋潛機想要什麼東西,自有彆的修士爭先恐後獻上。
原也不用他親自費心去尋。
隻是見宋潛機眉間有些疲倦,妙煙稍一思量,盈盈笑道:
“這仙蚌孕育的仙胎,集蚌內千年靈氣而生,自然根骨絕俗,靈脈強韌,天生的修仙種。他長大後一定像你一樣,也能做天下第一人!”
她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隻需三言兩語,就能讓彆人開心。
“不。”宋潛機卻搖頭,“無論是男是女,我都不要他做天下第一。”
妙煙微怔:“什麼?”
“他不用學我的劍,也不必會彈你的琴。他父親是天下第一,自會為他撐起天穹遮風擋雨。
他可以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喝得爛醉如泥,養幾隻靈獸,交一群朋友。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想躺多久,就能躺多久。
這世間枷鎖栓不住他,我要讓他過最自由、最快活的人生。”
妙煙驚愕地瞪大杏眼:“那豈不是成了混世魔頭?”
“混世魔頭,又如何。”宋潛機笑答。
霞光雲影一重重覆上他的側臉,朦朧的橘光紅光交織,隨風緩慢遊移。
瞬息之間風流雲散,妙煙發現自己從沒看清這個人。
她想說你若沒有家族,沒有徒弟,沒有開宗立派、做一代宗師的野心。
你再強大隻是一個人,不是一方勢力,注定名聲難聽。
宋潛機可以不在乎名聲,她不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