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仙蚌,若產下仙胎不走修仙路,豈不是暴殄天物?”妙煙勸道。
宋潛機看著她:“修士孕子,依然辛苦。尋得仙蚌,是想免你辛勞。”
妙煙張口,忽然失語。
她幽幽一笑,凝眸,落下兩滴清淚。
宋潛機抬起手,又匆匆放下,生疏地安慰:“我哪裡不對,你大可與我直說。”
妙煙隻是搖頭,輕聲自語:“太遲了。”
宋潛機死前恍然大悟,原來早在那時,對方殺心已起。
他重生之後,依然很怕彆人對他哭。
跟他哭過的人實在太多,先有孟河澤、何青青,後有紀辰、陳紅燭……
再往後還不知有誰。
而他從沒對彆人哭過,也沒什麼人能讓他對著哭。
“掉眼淚是最沒用的事。”宋潛機一直明白這個道理。
他的童年在山腳下小鎮度過,清貧卻快樂,推窗可見四季蒼山。
雖然父母早逝,無枝可依,總有好心的鄰居接濟他。隻會哭鬨的孩子沒糖吃,手腳勤快才能討人喜歡。
少年登上華微宗大船的那天,全鎮歡送,殺雞宰羊。
宋潛機大言不慚地說要攀仙梯直飛雲霄,親眼看見山外世界無限精彩。
後來他在華微宗外門,每天打最多的工。有些人生在天上,有些人生來要打工。
他獨來獨往,沉悶無趣,變態地努力,斤斤計較地攢錢,足夠讓每個同齡人發自內心地討厭他。
隻有斷山崖無底的深淵,能勉強容忍他說不出口的野心和鬱鬱不得誌的憤懣。
他在那裡將一個無辜少年推下懸崖,從此罪有應得走上不歸路。
他的劍越來越快,他的敵人越殺越多。
人窮誌短,有時候為爭搶一件無主寶物,有時為幾塊靈石就能不死不休。
藺飛鳶曾勸他去海外小門派當客卿,安安穩穩地修煉。
“這一行來錢快,但是乾得久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宋潛機很想一劍敲在他頭上,我和大宗門結了仇,哪個小門派還敢收我?
我早就來不及回頭了。
子夜文殊曾問他為何非要把事做絕。死海秘境中邪魔橫行,環境險惡,正道修士合該守望相助,不應互相算計。
卻被宋潛機大罵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是青崖院監,是不食煙火不染私欲的神明,你一開口,那些正道修士當然聽你的。
我能怎麼辦,我隻能用劍說話。
他那時
氣焰囂張,心裡有一簇烈火燃燒,能點燃蒼穹。
他不惜命,不信人,更不珍惜彆人寶貴的好意。
很多年後宋潛機舊地重遊,尋訪來路,山腳小鎮已經消失,斷壁殘垣被風沙覆蓋。
孩提時爬過的老樹枯死,摸魚的溪流乾涸,燕子不再飛過青灰的屋簷。
而他飛上雲霄,造了一座“天外天”,看見山的那邊,還是山。
雖然青山曆曆總相似,宋潛機依然安慰自己,我的人生才剛開始。
我要住最高的天,娶最美的道侶,救支撐天地的擎天樹,轟轟烈烈再活一次。
他拚命跑向大陸儘頭,卻被困在雪原。隻身轉戰天下,卻遭身邊人背棄。
大雪落時,終於明白就算打贏每一場仗,也不能贏儘人心。
他做過太多錯事,問心無數愧疚。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救世主”,也不是故事的“主角”。
他本是一個凡人,生在山下平寧鎮。百戰不死,隻因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