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劍塵驚奇地望著宋潛機,嘴巴微張,臉上寫著“世上居然有人敢對我這樣說話”。
宋潛機很理解這種感覺,天下第一當久了,人就飄了,以為自己上天能摘星,下海能擒龍,無所不能。
自然居高臨下,自然驕傲。
“你如果需要一個徒弟,一定不是我。我不會拜任何人為師。”宋潛機說話直白。
他原想委婉禮貌些,但遇上冼劍塵這樣自戀自我的人,更怕被對方誤會是欲拒還迎。
冼劍塵笑了笑。
他們第一次相見匆忙,宋潛機憤怒衝動,像個熱血上頭、不顧後果的毛頭小子。
第二次宋潛機禮貌疏離,態度謹慎地應付他,不是討好,而是準備應對他出劍。
冼劍塵覺得很有意思。
這小子本來想裝腔作勢,打發他走,卻因為自己折了院裡一枝花,立刻撕破臉麵。
普通桃花,絕非珍稀品種。
“小子。”冼劍塵走近,輕聲道,“你可以拒絕年入神,拒絕多情子,因為他們要臉,再不高興,也不好意思為難晚輩。我不要臉,一個不高興,我就殺了你。怕不怕?”
直白的恐嚇。
風聲靜歇,草叢蟲鳴聲消失,枝上烏鴉收斂翅膀,一聲不吭。
小院被一道森森劍氣籠罩,與世隔絕。靜得駭人。
一把無形利劍懸在宋潛機頭頂。
“有一點怕。”
嘴上說怕,腳下沒有後退半分。
宋潛機心想,冼劍塵是他最不想應付的人,他怕麻煩。
“一點?”冼劍塵挑眉。
“本該很怕。”宋潛機頂著頭上無形的劍和一陣陣森然冷意,緩緩開口,“但你受了傷,而且,不輕。”
這句話剛出口,他對上冼劍塵的眼睛。
冼劍塵目光變了,眼中笑意瞬間消失,化作冷漠。
睥睨眾生的冷漠,像大陸儘頭的冰雪。
宋潛機知道,這次對方真的動了殺心。
天下最強者的殺心,自然最為可怕。但他分毫不能後退。這是狹路相逢的時刻,他隻能像一匹惡狼死死盯著對方。
誰退後一步,誰就先被對方咬斷脖子。
在那雙琥珀色的眸中,他看見星軌旋轉、白骨遍野、萬道劍影飛掠。
是冼劍塵“界域”的虛影。
“何以見得?”冼劍塵聲音微啞,像利劍緩緩出鞘。
“你身上沒有酒氣,隻有花香。”
“隻怪你種的花太香。”冼劍塵冷冷道。
“你嗜酒成性,卻為了養傷,不得不忌酒。我種的花雖然香,卻沒有這種濃鬱的味道,你想用香粉遮蓋身上殘留藥味。你的本命劍若在,這世上沒人傷得了你,可見傳言是真,你的劍確實不在身邊。”
其實不需要理由,宋潛機看見冼劍塵紅潤的臉龐、精神飽滿的氣勢,就猜測他一定有問題。應該服用了某種強補氣血的靈藥。
冼劍塵沒受傷時,一身酒氣,走路懶洋洋,看人不用正眼,這是他的正常狀態。
因為強大,便隨心所欲,自由散漫,不需要顯得如何精神。
隻有受了傷,才不願讓人看出蒼白虛弱之態。
宋潛機一字字道:“你重傷未愈,此時強弩之末,劍也沒有。這座仙官府近三年陣法明暗疊加,九九八十一層,大陣疊小陣,你想在這裡殺我?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
他聲音狠絕。就算對方重傷,能悄無聲息潛入宋院,也是他難以應付的強者。
“不錯。我確實受了傷。”冼劍塵竟然笑了,澎湃殺意海潮般褪去。
宋潛機稍鬆一口氣,忽然對方威壓爆發,伸出一指。
兩人距離極近,宋潛機悶哼一聲,霎時渾身僵冷如石,眼睜睜看著那根指頭落在眉上。
指尖冰冷,似劍尖。
冼劍塵笑道:“幸好留了點東西。不然今夜被你將住,以後還怎麼混啊。”
“嘶!”宋潛機眉上紅痕突然灼痛,心中破口大罵。
契約!
華微城裡,冼劍塵念出亡魂名字破除死氣怨念,而後伸出一指,點向宋潛機眉心。
宋潛機那時對抗亡魂,精神已到極限,勉強偏頭躲避,這道契約便留在眉骨上。平時隻是一道淺淺紅痕,不痛不癢。
他知道冼劍塵沒說謊,這人確實不要臉。
堂堂天下無敵,竟使這種手段,逼後生晚輩受製於人。
這事宋潛機上輩子登頂後都乾不出了。
若他紫府沒有不死泉防身,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元嬰圓滿修士,這道契約足以控製他生死。
宋潛機假裝大怒,雙目圓瞪,氣息急促,胸膛起伏:“你如此卑鄙!妄為宗師!”
冼劍塵收回手,微微一笑,難掩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