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有種技高一籌、馴服烈馬的成就感,自然心情不錯,將桌上瓷碗推到宋潛機麵前:
“彆生氣。來喝點麵湯……哦,這是我喝剩的,不好意思。”
宋潛機好似無奈:“你來我這裡,到底想乾什麼。”
“你說得對,我受傷了,無處可去。”冼劍塵坐在桌前,翹起腿,悠閒地晃動。
“你受傷了應該去醫館!”宋潛機伸手指向菜地,“我這是菜園!”
“哪家醫館能治我?自己找個地方養養算了。”冼劍塵竟然給他倒茶,“喝茶。”
看宋潛機被逼得越無奈,他就越開心。
“你可以去找彆人,世界上那麼多人,為什麼非要找我?”
宋潛機說完就後悔,這實在是句廢話。
冼劍塵沒有師門,沒有家族,甚至沒有朋友。
世界上有再多人,都跟他沒任何關係。
冼劍塵慢悠悠道:“因為你是我徒弟。我有徒弟。”
好了,又繞回來了。
宋潛機表麵氣得瞪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樣,心中冷靜盤算:
冼劍塵受傷了,他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養傷,還需要一個絕對不會趁他虛弱殺他的人。
他認為風調雨順的千渠郡最合適,宋潛機這個被他契約束縛的便宜“徒弟”最合適。
但想殺他的人能從千渠排到大陸儘頭擎天樹下。一旦消息傳出去,千渠哪還有太平日子?
優秀弟子已趕赴秘境,郡
中隻有護衛隊、城衛隊,餘下全是凡人。
辛勤耕耘的凡人,每天像菜地裡的春白菜一樣努力。
若千渠被戰火波及,冼劍塵可以一劍縱飛千裡。宋潛機的田地卻飛不走、千渠百萬人更飛不走。
宋潛機坐在他對麵,舉起茶杯一飲而儘:“你不能留在這裡。”
對方變臉之前,宋潛機補充:“但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後,你解開契約,你我再無瓜葛。”
你的劍在哪裡,我可以替你拿回來。你需要什麼難得的靈藥,我可以替你去奪。
千難萬險,我都替你去。
互讓一步。不用多言,冼劍塵便明白他的意思。
燈花爆裂。氣氛沉默。春風蕭瑟。
“那你替我殺一個人。”宋潛機聽見對方聲音微冷。
宋潛機心想不愧是冼劍塵,傷成這樣,不想如何儘快療傷,還想殺人報複。
他搖頭:“我不做這種生意,已經很久了。”
殺一個不認識、無仇怨的人換取報酬,不是正經生意。
他前世做過刺客,最開始藺飛鳶拿大頭,他拿蠅頭小利,後來兩人五五開。
他技術不錯,藺飛鳶曾與他玩笑:“你再多做幾年,我這行首位置恐怕不保。”
冼劍塵道:“這不是生意,是師命。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師父,師父有難,弟子服其勞。”
“能把你打傷,一定很難殺。”宋潛機放棄跟他爭論剪不斷、理不清的師徒關係,“如此人物,我如何殺得了?!”
便宜師徒第二次見麵,互相防備、試探、算計。
“他傷得比我重得多,苟延殘喘。”冼劍塵拍出一物,“他已潛入秘境。你近他三丈內,此珠便會發光。”
麵碗旁邊多了一顆珠子。
宋潛機仍想討價還價,忽見此物極麵熟。
圓潤暗紅的珠,其中似有血絲流動。
孟河澤、何青青手腕的佛珠一閃而過。
他心中微動,舉起珠子端詳:“這是你的東西?”
冼劍塵搖頭:“那人自創一種法器,這便是法器殘片。裡麵是擎天樹樹芯的汁液。”
宋潛機無聲鬆了口氣:“他到底是誰?什麼來路?”
“你管這麼多乾什麼。”冼劍塵有些不耐煩,“殺不殺?”
他太久沒跟人說過這麼多話。一來沒人聊天,二來不需要聊天。
今晚說的話,比他從前十年說的還多。
宋潛機將珠子揣進懷中,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我去殺了他。你離開我的院子,離開千渠。”
春天的晚風混合各種花香,沁人心脾。夜空依然兩色分明,半紅半黑。
“你笑什麼?”宋潛機問。
冼劍塵也站起身:“你比我年輕時冷酷無情得多。”
“謝謝誇獎。”
宋潛機跨出一步。
從墨藍色天幕下,走入血海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