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起落時,萬千陣線忽明忽暗,像一張巨大漁網籠罩河麵。
陣師們陣陣驚呼。
趙仁跌坐於地,本以為今日必死,卻峰回路轉險死還生。他膽子已被嚇破,再生不起報複心,惶惶起身奔逃。
“他們喊什麼?”散修隊的劍修問。
“你是外行看不懂,紀編修在這一手,一來可見此陣範圍廣闊,陣線精密複雜,毫無縫隙,二來可見他對陣法的精準掌控力。輕重變化悄無聲息,活物生死在他一念之間。”胖陣師肅容道:“好個下馬威!這是暗示李次犬師兄一入陣,就落得這種下場!”
宋潛機暗笑。千渠春雨後,他讓紀辰操縱宋院陣線,挑起地磚上的蚯蚓放回菜園裡。
練到後來,可以在宋院隔空取貓而不傷貓。
孟河澤沒空的時候,紀辰便抓貓喂食,再穩穩地放回窩裡。
現在抓個趙仁,還不像翻花繩一樣容易。
隻聽紀辰高聲道:“李道友,我沒有與你交過手,但我在華微宗看過你下棋。登聞大會上,宋兄一步步拆解你的棋路給我看,那便是我入道之初。衛真鈺傳了你,宋師兄傳了我……”
眾人呼聲漸靜,心想紀辰為何要說師承,理淵源,又聽他反複提起宋潛機,不由道:
“李次犬是衛王教出來的,紀編修是宋王教出來的,你說他們誰更強?”
“你是想問宋王和衛王誰更厲害,千渠和漠北如今誰更強吧?”
“雖然從沒見過宋王布陣,但他能教出紀編修,陣法造詣一定更高。”
“學貫百家又自成一派的‘全才’,兩百年出一個已是難得,如今出來兩個開宗立派傳道……”
“我懂了!因為宋王今夜不在,紀編修在替宋王揚名!”陸周忽道。
宋潛機噎了噎:“我看他隻是想說話,停不下來。”
“小宋,你不懂!紀編修這種天才陣師,臨陣喊話一定有深意。”張猴道,“畢竟眾目睽睽,雙方都要講究。”
宋潛機:“……”
紀辰還在說話:“我觀棋時,宋師兄說你棋路詭譎,擅長故布迷陣。狹路刺暗劍,絕境出神手,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讓人霧裡看花,摸不著頭腦,如果被你打的摸不著頭腦,就要被吃下長龍。”
“不過既然你的棋路是衛真鈺教的,那也沒什麼奇怪,他這個人,也讓我摸不著頭腦。”
宋潛機一驚,最後這句可不是我說的,你自己說的彆賴我啊!
在衛真鈺快要失去耐心,眉頭漸漸皺起時,紀辰終於說完了話:“李道友,得罪了!”
紀辰站在南岸,他話剛說完,萬千陣線化為無形,北岸水勢猛漲,巨浪衝刷山崖,仿佛河麵傾斜而出。
李次犬迎著浪潮踏出一步,踩在空中一道陣線上。
頃刻間天旋地轉不見明月,兩岸眾人和景物好像隔了一層紗,變得模糊不清。
四麵無依,隻有遮天巨浪。
“陣中情況如何?李次犬師兄為何不動,難道被嚇住了?”陸周咋舌。
宋潛機道:“應在估算方位。”
“什麼意思?”
“陣法中空間被改變,每個點的位置與現實中不同。他抬腿向前走一步,可能反而後退了一步,向東去一步,反而向西去一步。人在陣中,眼睛會騙人。”
胖陣師忽叫道:“小宋,我看你有陣道天賦,彆當符修了,跟我來學布陣更有前途!”
宋潛機笑了笑:“再說吧。”
紀辰選址不錯,此地的確適合困陣。
大河流淌不歇,變化萬千,若沒有兩岸對照物,仿佛天然迷宮。人在河上,本就容易失去對方位的感知。
李次犬手中陣盤一震,迸出十道銀光。
銀光似箭,向十個不同方位射去,七箭無聲消失,三箭發出破風聲。
隱藏的陣線顯露痕跡,像大網被撕開一道細小裂口。
李次犬身如遊魚,厲喝一聲,破網而去。
紀辰姿態閒定,輕掃陣盤。
大風席卷,河麵揚起水龍卷。
崖上眾人被吹得微微眯眼,隻見三十六道水柱凝聚,如山峰拔地而起。
“還讓不讓我們這些老陣師活!”胖陣師慘嚎一聲,“真是紅河後浪推前浪,前浪沒臉見爹娘啊。”
宋潛機穿過重重水幕望向對岸,下意識露出欣慰笑容。
紀辰心弦一動,抬眼再尋,那種熟悉感覺已經消失。
李次犬抓住浪潮縫隙,險之又險地衝過第一重陣。
“難道是衛真鈺那邊為了讓我分神,使出的計謀?”紀辰定了定神,專心控陣。
河上水柱位置變幻,高低起伏。
李次犬渺小的身形穿行其中,不時被巨浪淹沒,不時腳踩浪頭。
怒濤與銀光戰至激烈處,兩岸眾人聚精會神,緊盯河中變化,驚呼陣陣。
一道淡淡的影子,無聲退出散修隊。
宋潛機袖中藏著靈珠,悄然在人群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