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歌聲裡, 夜風逐漸變得甜膩。
精魅們一邊唱著輕柔的歌,一邊用冰冷而黏膩的目光觀察宋潛機、冷靜地評估這個新來修士的危險程度。
精魅喜食修士血肉,但靈智近人, 狡詐多疑, 並非隻有本能的低階妖獸。乍見他打碎防護陣, 反而一時沒有近前。
“他不是原來那個人。”說話的精魅聲音又尖又細, 像長指甲滑過堅固的冰麵,“看他眼睛, 他不怕我們。”
防護陣碎裂後,留下一地殘餘的陣材、陣基,宋潛機用長刀挑出能用的, 再加上幾樣冼劍塵儲物袋裡的, 七拚八湊,擺了一個新陣。
背後響起一道粗豪聲音:“原來宋道友是陣師啊,這陣法看著快裂了,我還擔心它撐不過兩日, 這下有道友修複防護罩,不用咱們操閒淡心。”
“略懂些。”宋潛機回頭看,除了說話的散修, 還來了一個世家供奉、兩個仙音門女修、兩個位花溪派女修,一共六人。
六人跟宋潛機打過招呼, 自我介紹後,互相之間卻橫眉冷目。
原也不用他們再介紹, 除了仙音門那兩位, 前世他跟這些人已經打過些交道。
境界最高的是世家供奉,元嬰後期,長眉長須, 臉色蠟黃,本命法器為黑白雙鐧。他年輕大,又自矜身份,自稱“鄭老”,宋潛機前世喊他“老鄭”。
散修是個黑臉漢子,身壯如牛,說話粗聲粗氣,用一把紫金斧頭。散修隊裡有四個姓劉的,宋潛機分不清名字,稱他“劉三”。
花溪派的兩位女修梳著雙髻,一個穿胭脂紅,一個穿楊柳綠,乃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姐姐叫隱朱,妹妹叫含碧。她們用一樣的軟劍,修一樣的功法,宋潛機隻能憑衣服顏色區分二人。
剩下仙音門兩位穿著素淨衣裙,頭戴冪籬,方才聽其中一人自稱沐霞。
另一人身形高挑清瘦,被師妹介紹時始終沉默,最後隻說了名字:“何雲”。
宋潛機怔了怔,仙音門女修裡,還有人樂意用這麼樸素的名字?
世家供奉老鄭見多識廣,捋了捋長須:“老朽觀這陣法,不像原先的防護陣,可是一座困陣?”
“它是一個迷宮型困陣,但是範圍不大……”宋潛機話未說完,四麵山崗的精魅再忍耐不住,發起第一輪攻擊。
上百隻精魅足尖離地,青絲飄揚,如一片黑雲遮擋天幕與月光,向冰洞飛來。
眾人圍在宋潛機身邊,神色還算鎮定。
他們能支撐到此時,各有抵禦精魅歌聲幻象的手段,隻要不與這些東西正麵交手……
“啊!”劉三慘呼一聲,“它從哪冒出來的!”
慘白詭異的美人臉忽近在咫尺,長過三寸的指甲幾乎劃破他眼皮。他揮斧劈出,仍被精魅撕開法袍,右臂留下三道見骨的傷口,汩汩淌血。
另一隻精魅尋著血腥味撲上,卻被黑色刀鞘打飛。
宋潛機道:“小心些,上百隻裡,總有幾隻誤打誤撞找到迷宮出口。”
老鄭召出雙鐧,氣道:“這不叫範圍不大,這根本沒範圍!”
“既然陣法不頂事。”劉三眼珠一轉,“辛苦大家支撐片刻,我速速去請子夜院監來!”
說罷轉身向洞口方向奔去。
眼看精魅源源不斷地衝進來,誰想留在這裡送死。
隻有一人能跟他們鬥一鬥。
子夜文殊因為遠超旁人的強大戰力,一直獨戰獨退。
即使與他相同境界的元嬰供奉,也不敢說能在他手下撐過二十招,因此更不願與他並肩作戰,顯得自己不如一個年輕人。
他越強,旁人越覺自身無用。越無言,旁人越覺理所應當。
加上他臉色本就過於蒼白,常年麵無表情,就算他身受重傷,身邊人也看不出他有什麼變化。
如今洞內大部分人,還在等他調養得當,帶大家殺出重圍。
宋潛機聞言輕“呀”一聲,遺憾道:“好主意。可惜晚了。”
他揮著黑色刀鞘,手起刀落:“我說略懂,就是學藝不精。本想布一個困陣,誰知這陣鎖死之後,能進不能出了。”
“宋尋,你什麼意思?”劉三破口大罵,“你想害死我們嗎?”
若非精魅糾纏,他的斧頭已砍向宋尋。
花溪派兩位女修抽出腰上配飾,化作兩柄銀光燦燦的軟劍。
隱朱道:“他若想害你,他怎會也在此地。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出去,聯係子夜道友。”
含碧道:“宋道友是布陣者,肯定也有撤陣的法子。”
這困陣完全覆蓋洞口,外麵的精魅想進洞,必須突破陣法。
而七人又在陣中,首當其衝遭到攻擊。
千年以上的精魅是秘境頂級捕獵者。垂地黑發堅韌如蛇身,可以絞斷修士脖頸;尖牙鋒利,可以咬碎修士淬煉過的骨骼,長長指甲如刀劍,可以像撕紙一樣,撕碎繡滿符文的法袍。
宋潛機說:“咱們在此陣中央,四周尚有不斷變化的迷宮阻隔,精魅已入陣中,將我們重重包圍。若是撤陣……”他不用說完。
——撤去陣法後,如何殺出去?
花溪派女修不再開口,兩人背靠背站著,軟劍揮得密不透風,撐起一道半圓的劍光屏障。
“出去是死。”劉三罵了一句臟話,“耗在這裡,無非也是晚死幾刻!”
其他人被此言激起絕望心情,當下不再藏私,召出隨身法器、攻擊符籙往外扔。
隻想多拖延一時半刻,祈禱子夜文殊放心不下,出來探看。
一時間爆炸聲聲,彩光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