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方空間沒有彆人,巨石和樹林完全擋住兩人身形,一張符籙就可以屏蔽窺探。
忽聽妙煙開口:“我知道是你們輸了。”
何青青臉色一寒:“自欺欺人!”
“我不是詐你。你看似氣息綿長,靈氣充沛,但你不敢多說話,怕一開口,狂暴失控的靈氣便流瀉出來,被人察覺。我師父有心算無心,計劃周密,不可能失敗,就算她敗了,也絕不肯束手就擒,絳雲更不會饒她一命。你隻能拿她的屍體來換仙音令。你讓人發信號,故意說給我聽,做給我看。其實你們隻有這些人逃出來了吧。”
妙煙語氣平穩。
何青青聽她娓娓道來,臉色迅速變幻,似想起某些不願回憶的痛苦畫麵。
她最終笑道:“妙煙,不愧是妙煙。”
話音未落,她召出絳雲仙子的九霄環佩琴,冷聲道:“我有傷不假,要製住你們這些殘兵敗將,還綽綽有餘。”
她指尖已觸及琴弦,卻忽然停下,因為妙煙說:“仙音令,我可以給你。”
何青青愕然。
“師父教養我長大,她若輸了,我自當替她報仇,支撐門戶。但她贏了,這實在很好……”妙煙歎氣道,“她贏了,就可以教出第二個妙煙。”
“你什麼意思?”何青青抱琴不動。
“我當夠了妙煙。”妙煙歎氣道:“收起這張琴。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壓製傷勢,總歸付出了代價,你不該再與我動手。”
換了正常人,此時一定設法隱藏蹤跡,默默療傷。何青青卻偏要鋌而走險,設法絕境翻盤。
何青青卻想,這人是誰,真是妙煙嗎?妙煙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怕我拿著仙音令,轉頭就去報仇?”
“我師父一定在派人追殺你。你想要報仇,隻怕還要許多年光景。”妙煙望向緊張、惶急的同門,“你可以離開仙音門,去任何地方。你若要回來,須得放過她們性命,放過我師父。仙音門不該再流血。兩派的仇恨,也該結束了。”
“你真的這麼想?”何青青不信。
妙煙取出白玉般的令牌,攤開掌心,目光灼灼:“你若答應,拿了就走。你若不答應,我們現在就來戰一場!”
“難道你不給自己留後路?”何青青心情複雜。
妙煙低頭,輕聲道:“我這次來秘境,遇見了一個人。他如今生死不知,但我會找到他,從此與他隱姓埋名,退出修真界。”
何青青不覺驚喜,隻覺荒唐:“你瘋了?!”
妙煙是什麼樣的人,這幾年交鋒,她再清楚不過。
“我沒瘋,我此時才清醒。”妙煙道。
何青青諷刺道:“隻可惜望舒看不見你這副模樣。她苦心孤詣,一心想讓你配個天賦修為、出身地位樣樣天下第一等的道侶,你卻說要跟個男人退出修真界。”
她忍不住笑起來,笑得極舒暢。
“你看過月亮嗎?”妙煙忽然問。
何青青抬頭:“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抬眼便是,誰沒見過。”
春月空山,夜涼如水。縷縷浮雲漂浮,時而遮擋月影。
“不是見,是認真地看。”妙煙道。
何青青心念一動,莫名想起華微宗宋院門前的桃花,坐在階前看月亮的陳紅燭。
兩人並肩站在溪畔,靜靜看了片刻月亮和遊雲。
“直到遇見他,我才見過真正的月亮。”妙煙說,“千金寶易求,知音人難得。”
何青青見她腕上係著一片黑色衣角,莫名覺得眼熟。
“是他?!”何青青訝然。
同樣一截法袍,她也曾握在手裡。
那時她還很小,大難不死,隻敢拉那人刀鞘或者衣袖。
衣袖與刀鞘一般漆黑,像那人幽深的瞳孔,不帶半分雜色。
“是他。”妙煙點頭。
她想起何青青是從青崖拜入仙音門的,而宋尋是子夜文殊的朋友,子夜文殊又是何青青的救命恩人。
應是子夜文殊將宋尋的《風雪入陣曲》給了何青青。何青青認識宋尋便不奇怪。
何青青起先聽妙煙說知音二字,怕她找到作曲者宋潛機。
但現在妙煙想要跟子夜文殊退隱,她雖覺十分荒唐,更覺慶幸。
這很好,妙煙永遠不會知道真正作曲者是誰。
“這是你的選擇。我選仙音令。”何青青伸手。
令牌色澤純白,入手極冰冷,像山巔積雪。
“你心智過人,性格堅韌,本可以過得很好。但你走的路千難萬險,祝你平安。”妙煙道。
何青青沉默片刻,認真道:“你戴慣假麵,不是真人,本該被自己逼瘋。但你不想這樣過了,祝你自由。”
“再見了。”妙煙轉過身。
“不,你我不該再見。”
妙煙看見明月懸在天上,聽見何青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見才是好事。”
旁人不知她們聊過什麼,兩人立場敵對,怎麼會聊天。
一盞茶後,終於看見妙煙先走出來。
沐霞等人如迷途鳥雀,惶惶無措:“妙煙師姐,你沒事吧!”
妙煙溫柔地笑。
一種發自內心的笑意,使她麵容生出明亮光輝:“彆再喊我師姐了。”
她說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