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已停, 餘音仍回蕩不絕。
獸吼平息,輕盈春風重新變得溫柔。
萬籟俱寂,雪還在下。雪花輕飄飄, 穿過月光落在草尖樹梢上、飄在溪水湖泊裡, 轉瞬消融, 像一場虛幻的夢。
偶爾一點涼意沾在法袍之外的皮膚上, 才讓人有些真實感。
眾修士聽著琴聲餘韻, 沒有人說話。
傳說中的畫春山在平原上拔地而起,孤峰橫絕, 煙塵繚繞。
高山仰止, 威壓深厚令人膽寒。
而宋潛機和那隻混沌凶獸, 此時就在山中。
一山不容二虎, 如果鎮壓失敗, 兩者隻能走出一個,是狂暴恐怖吞噬活物的凶獸, 還是力挽狂瀾的宋潛機。
千萬道目光注視著畫春山, 憂心忡忡。
就算是千渠的敵人、或對宋潛機心存厭惡的人, 此時也由衷希望他能獲勝。
否則宋潛機葬身獸口,誰能還與肆虐的混沌相扛?誰敢賭自己一定有命逃生?
險些被吞吃的修士聚在一起, 驚魂未定地抱團療傷。
忽聽一人道:“如果這才是真正的《風雪入陣曲》,那我從前彈的是什麼?”
這聲音嘶啞蒼涼, 渾不似從前柔麗出塵。
竟是妙煙仙子。
她伸出手掌,感受落在指尖的雪花。
何青青望向妙煙, 略帶同情。她深知妙煙對這首曲子的執念,這一刻,她竟出奇地理解對方。
“琴譜本無差彆,而他畢竟是作曲者, 自然能彈出曲中真意。”何青青道。
妙煙仰頭大笑:“你早就知道!你們都知道,全來看我笑話。宋尋就是宋潛機!”
笑聲淒厲,令人毛骨悚然。
周圍想接近她的修士目露驚恐,慌忙向後退去。
“這人是誰?”
“總之一定不是妙煙仙子!仙子絕不會這樣!”
何青青不知“宋尋”做了什麼:“你既要退出修真界,這首曲子是誰寫的,已與你無關。”
妙煙喝道:“宋潛機與我有關係!”
何青青臉色驟冷。
雪漸漸小了,畫春山中混沌沒了動靜。
地宮四處響起竊竊聲,像寒冬後複生的春蟲。
“我先前就覺得紅河裡那條蛟蹊蹺,原來根本不是血河穀前輩的考驗,是千渠王在設法救我們。”
“你們是在紅河被救的?我們也剛被救出冰洞,咱們互相介紹認識一下。”
劫後餘生的喜悅裡,仍有幾人神色莫名。
“若宋師兄鎮壓成功,會不會想趁機殺了它?可是惡獸臨死前的反撲,才是最強一擊。”紀辰擔憂道,“萬一它自爆……”
“宋潛機不會殺它。”
紀辰被打斷,回頭對上衛真鈺幽深的目光。
“宋潛機對生命循環、對天地萬物的理解和我們不一樣,若非必要,他不願下殺手。宋院下雨的時候,他連地上的蚯蚓都要救回土裡。你們說好不好笑。”
衛真鈺嘴角勾出一絲嘲諷笑意。
他紫府中燒著還未徹底收服的不儘火,雪片落在他身上,瞬間化為嫋嫋白霧。
按人族修士的正常想法,凶獸非我族類又如此恐怖狂暴,一口能吞數千人,一爪下去地崩山摧。自然能殺就殺,永絕後患。
“有何好笑,你以為你更了解師兄?”孟河澤沒給他好臉色。
“我不了解。”衛真鈺仍在笑,“我從沒了解過他。我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事。你們也不知道,我們都是一樣的。”
見凶獸不殺,連蚯蚓都救,為什麼偏要趕我走?衛真鈺想對那個人大喊,你如果想要我的命就隻管拿去。
可是宋潛機不要他的命,宋潛機兩次救他的命,而他根本不知道宋潛機想要什麼。
他紫府時刻忍受火焰灼燒煎熬,方知收服天地至寶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