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渠城外,炮火連天,硝煙彌漫。
盛夏時節,洪福郡上空卻陰雲密布,一艘艘戰船籠罩在肅殺的陰風中。
千渠陣法有氣運金光加持,像一座久攻不下的堡壘。
孟河澤、衛真鈺帶宋院弟子出戰,遏製元嬰修士在空中施展神通。
以小華微宗為首的千渠援兵,拖住地麵修士進攻。
剩下的仙盟修士想趁機攻城,必要麵對火炮、火銃的密集攻擊。
三天之後,正道仙盟中各派都有損傷,沒人再願意當炮灰。
“那些凡人火藥充足,輪流上陣,我們卻需要恢複靈氣。”
“趙峰主帶走了一半人,破城還需從長計議。”
“先退回洪福郡,請示虛雲真人!”
陰雲蔽日,黑風卷地。
仙盟戰船上愁雲慘淡,一部分人已經萌生退意。
“千渠火器的威力比我們想象中更大。我們的暗探得到消息,千渠還有十八具鐵傀儡,堅硬無比構造精密,消耗靈石就能行動自如。傀儡沒有痛覺感知,卻有金丹修士一般的威力。”
“這種克製修士的殺器,隻有千渠才能造出。一來他們有靈石礦,二來有宋潛機的允許。”
“是我們小瞧了凡人的智慧。這一次就算能攻下千渠,我們也要付出極大代價,恐怕得不償失。”
為了減少己方傷亡和代價,穩中求勝,虛雲座下大弟子袁青石提出了一條計策。
“各位邪道修士,從現在起,隻要你們為正道之戰做出偉大貢獻,便足以抵消從前做的錯事。此後做客卿長老,享宗門供奉。”華微宗如是宣布。
邪道修士們聞風而動,從四麵八方趕來。
他們被許諾重金,被洪福郡美酒佳肴好生招待一通,立即使出渾身解數,在千渠城頭前罵陣,輪流投放毒物毒煙。
一時間千渠城外妖風滾滾,群鴉紛飛,遍地焦土,毒蟲蛇蟻橫行。
援兵不堪其擾。陳紅燭貼上擴聲符喊話:“你們與邪魔外道同流合汙,枉稱正道!”
“師妹,你太天真了。特殊時期當使特殊手段,隻有勝者才能書寫曆史。你彆再執迷不悟,現在離開這裡,回華微山吧,師父還在乾坤殿等你。”袁青石勸道。
小華微宗弟子氣得大罵仙盟無恥。
“真虧他們想得出來。”衛真鈺搖頭。
無論是何等喪心病狂的邪修,隻要參與千渠之戰有功,就可以得到巨額報酬,還能重新做人。對於人人喊打,東躲西藏的邪道修士來說,無疑極具誘惑力。
孟河澤:“我從前與這些邪魔外道打過交道,我去吧。”
“從前?什麼時候?”衛真鈺納悶。
“你覺得呢?”
衛真鈺恍然:“三生石?”
孟河澤沒好氣地說:“知道就行,不用說出來。千渠獵隊,貼上避瘴符,隨我出戰,聽我指揮!”
對於各路邪派功法的弊病漏洞、招式中的破綻,孟河澤閉著眼睛也能點出來。
千渠獵隊如猛虎入羊群,打得對麵鬼哭狼嚎。
忽聽衛真鈺高聲道:“各位遠道而來的道友們,且聽我一言!”
“搞什麼?和談啊!”孟河澤傳音問。
“你接著打,不用管我。”衛真鈺傳音回道。
衛真鈺繼續高聲道:“正道修士陰險狡詐,為了正道名聲,絕不會承認你們的貢獻。千渠城一破,轉過頭來,下一個收拾的就是你們。你們不信,想想曆史上哪次不是這樣。”
城下有人高喊:“你當我們傻,華微宗發誓會兌現諾言!”
“誰發的誓,他能代表華微宗嗎?就算他應誓而死,其他人依然可以動手。哦,他不用死,他可以先給你們靈石、法器、長老之位,兌現諾言之後,讓同門再殺你們。千渠城門一破,這地方全是正道修士,你們還逃得過嗎?”衛真鈺情真意切地勸說,“彆中了正道修士的圈套!回頭看看,你們在這兒舍命死戰,他們卻在雲船裡乘涼快活!”
孟河澤喝道:“衛真鈺你少廢話,我剛才活動筋骨,還沒殺過癮!”
話雖如此,他也知道不能將敵人徹底逼急了。若激出對方死戰鬥誌,反而消耗己方戰力。
孟河澤一邊凶惡喊話,一邊故意露出戰陣中的破綻,讓敵人有路可逃。
衛真鈺又道:“孟河澤,我知道你厲害,但我們的敵人隻是‘正道仙盟’,這些道友也是受奸人蒙蔽才來這裡。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且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孟河澤:“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可沒有,誰敢來千渠放肆,隻有死路一條。”
衛真鈺:“我最討厭你這副模樣!哎呀,西南方有個缺口,各位道友抓緊衝出去啊。”
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演千渠二人轉。
邪道眾人一邊挨孟河澤的打,一邊受衛真鈺的挑撥,支撐不過半個時辰,便做鳥獸散。
群鴉飛去,毒物退散,天地重回清朗。
千渠城頭歡呼如海,孟河澤大笑凱旋。
……
洪福郡上空最大最華麗的雲船裡,聚集著正道仙盟各派話事人。
眾人共商對策,愁眉不展,苦苦等候。
終於等到一道虛影憑空出現,袁青石趕忙上前行禮:“從天上投放的毒煙、毒霧都被陣法阻攔。在洪福郡水源投毒也試過,但洪福水流入千渠後,先要經過一套水質淨化陣法。宋潛機當年親自引水開渠,順手做了很多布置。”
“千渠北邊就是毒瘴林,千渠人整天端著火銃在林中打獵,與各種毒物打交道。下毒對付不了他們,那群邪修也被孟河澤打退。師父,弟子已無計可施。”
各派表麵附和,心中卻對華微宗起了怨言。以虛雲半步化神之威,若能親自來此,千渠城門何愁不破?虛雲還在等什麼?
“您如今是仙盟盟主,更是當世第一,還請您想想辦法。”
“迄今為止,我們已消耗千萬靈石。千渠那群凡人卻不需要補充靈氣。我們耗不過他們。”
虛雲的影子投照在牆壁,顯得無比高大。
他緩緩道:“你們忘了,還有一種無形無色卻威力無窮的東西,任何陣法都擋不住。”
“世上有這種東西?”
虛雲淡淡道:“聲音。”
說罷袖袍一揮,虛影消散。
眾人愣怔之時,忽聽雲船外有人高聲通傳:
“望舒仙子到——”
隻見彩雲漫漫,輕紗飄飄,十餘位貌美女修笑顏如花,懷抱琴瑟琵琶箜篌等樂器開道。
望舒仙子乘坐烏金車而來,超凡脫俗。
袁青石大喜:“師父真料事如神!”
望舒仙子一到,正道仙盟人心大定。
無色無形又威力無窮,不正是仙音門的音攻術嗎。
望舒是虛雲的好友,仙音門如今的掌門。
琴仙隕落、絳雲身死之後,她便是當世音道第一人。
眾人聚在雲船甲板上,觀賞望舒仙子擺出琴台、焚香告天。
“我這一曲,名為《大悲曲》。”望舒淡淡道,“一曲將儘時,千渠信願之力最弱,你們需把握機會,攻破千渠陣法。”
袁青石喜道:“有勞前輩,必不辜負前輩苦心!”
雲船開動,逼近千渠。
縹緲的琴聲從雲端飄下,似一場秋雨敲打瓦片,點點滴滴,紛紛揚揚。
“這是什麼曲子,真好聽。”千渠人舉目望天,目露迷茫。
天地籠罩在秋雨般哀愁的琴聲中。
琴音漸強,流雲隨之聚集,黑壓壓布滿青天,像壓在人心頭。
仙盟眾人早有準備,卻還是被曲聲吸引。仿佛聽見此曲,就想起人世間種種傷悲。
人生沒有意義,修行沒有意義,戰鬥更沒有意義,一切都是虛無都是空,終要歸於塵土。
隻想沉醉在琴聲中,不想再理會紅塵紛擾。
眼看有人眼眶濕潤,袁青石喝道:“速速清醒!守住心神!”
眾人一驚,從琴聲中掙脫,隨後喜不自勝。
望舒仙子的琴曲如此厲害,己方這些修士聽到都會陷入傷悲愁緒,何況是被天音術針對的千渠凡人?
凡人沒有靈氣防身,神魂脆弱,一旦被琴聲吸引,便會被哀傷、絕望侵襲,恨不得咬舌自儘。
宋潛機沒死的消息傳開後,千渠氣勢正盛,信願之力越來越強。
但這一曲終了,千渠必民心潰散,鬥誌瓦解!
“有望舒前輩在此,他們果然毫無辦法!”
“此戰大勝,望舒前輩當居首功!”
望舒仙子聽見四周讚譽,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撫琴的動作越來越流暢。
她雖然鬥贏了絳雲,但仙音門在內鬥中實力大損。妙煙、何青青又在秘境失蹤。
她正需要一場大戰坐穩掌門之位,證明自己這一派才是仙音正統。
千渠靜悄悄,像一座死城。
望舒十指紛飛,如穿花蝴蝶。
琴聲響徹天地,如狂風驟雨!
正道仙盟氣勢大振,高聲叫好。
眾修士亮出法器,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場。
袁青石高聲道:“諸位!琴曲將儘,今日便是千渠城破之時,且隨我——”
話音未落,忽然千渠方向飄來一陣歌聲。
歌聲起先低弱,如幼童低吟輕哼,隨後越來越大,輕快活潑,像潺潺溪流。
最終彙成江河,氣勢雄渾。
眾人愕然不解。
“他們在唱什麼?”
“這般朗朗上口,應是一首民間歌謠。”
歌聲衝入雲霄,衝擊雲船,眾人聽清歌詞,臉色霎時一白:
“我的家鄉,在千渠的田野上。
你問家鄉美不美,小河流水杏花香。
你問過得怎麼樣,梁上掛肉穀滿倉。
你問這些多虧誰,神仙下凡是宋王。
你問為何要打仗,妖魔鬼怪太猖狂,太猖狂……”
望舒指尖一錯,琴弦繃緊,額上淌下冷汗。
她強行提氣,琴音拔高,險而又險地滑過低穀,攀上更高峰。
千渠歌聲繼續唱,聲音更嘹亮。
數萬人齊聲怒吼,聲浪如滾滾洪水,衝散烏雲,席卷天地:
“五月天晴朗,家家收麥忙。
豈能忍惡犬,怎能容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