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1 / 2)

二太太什麼都聽不見。她的指尖哆哆嗦嗦地摩挲著那盒子。小心翼翼地, 虛虛掠過那盒黃土。

念及夫婦二人在前, 她強忍著, 不想太過失態。可那麵上的悲痛和激動, 幾乎掩飾不住。

豐鈺輕輕扯了下安錦南的衣角,示意他隨自己走出去。

才邁出門檻,就聽到二太太壓抑的哭聲自身後傳來。

隔著窗門,豐鈺也能感受到她心內的悲痛。

安錦南深深望了她一眼, 牽住了她的手,將她冰涼的指尖一根根攥入掌心。

他無言立在她身畔,很想說句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

那年安二老爺隨軍出征,被圍困潼陽城內。朝廷援軍遲遲不至, 城內糧草儘絕,軍心大亂。

細作趁機在城中各處鋪了火油,敵軍在城外射入千萬發火箭,引至潼陽大火。

那火足足燒了五日,潼陽城儘數成灰。

安二老爺的遺體沒有找到,當初棺內抬回來的, 隻是他曾穿過的一身鐵甲。鳳棲山上埋的, 是孤零零的沒有屍骨的墳塋。

安錦南試過去尋屍骸, 那漫山遍野的殘肢早已被煙火燒得辨不清。合著黃土砂礫,就地掩埋於麥子山下。

潼陽麥子山下, 是安二太爺最後的歸宿。

黃土掩埋了他的骨灰, 粒粒砂石是他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跡。

安二太太捧著那坯土, 眼淚不絕地墜下。

守寡十幾年了,習慣了遇到任何事都一人強撐。為了襯得上這身份,為了不辜負他的英魂,她將自己鎖在這院落的方寸之間,活得像個死人。

少年夫妻,本是情深,記憶中儘是在一起時的甜蜜溫存。可他連半點念想都沒有留給她,每每憶及,隻有對著空蕩蕩的牌位垂淚。

掌心撚起一撮黃土,她眼淚一滴滴打濕在上麵。

“死鬼……”

聲音嘶啞的說不成句。強硬執拗如安二太太,亦有不為人知的柔軟一麵。

安錦南和豐鈺來到院後的柴房,命人打開門。

刺眼的光線從開啟的門縫射入,安瀟瀟抬起手腕遮住了眼睛。

安錦南行至門邊便頓住了步子,豐鈺走進去扶起坐在草垛上的安瀟瀟,關切地上下打量她一遍,“二嬸沒對你動手吧?”

安瀟瀟搖頭笑笑,朝豐鈺吐了吐舌頭:“真不巧,又給我娘抓住了。”

豐鈺無奈地一歎:“昨兒,崔大人來了?”

安瀟瀟俏臉一紅,偷覷了眼門口立著的安錦南,低聲湊近豐鈺道:“我就和他隔著牆說了兩句話……”

豐鈺臉色沉了沉:“這個時候,二嬸心結還沒放下,有什麼事過些時候再說,不好麼?”

安瀟瀟訕訕地不言語了。

怪不得豐鈺如此不近人情。豐鈺從來就沒試過與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亦沒嘗過瘋狂思念又不能在一起的那種痛楚煩惱。她與安錦南還沒如何熟悉就成了親,先有了肌膚之親後才慢慢嘗試相處。便是冷戰著時,他也就在外院住著,並沒有試過如何去思念。

安瀟瀟和崔寧不同。他們相互暗戀數年,一直藏著心事不敢傾訴。如今兩人心跡相互明白了,那濃烈的感情猶如大火遇上油星,卻礙於身份和二太太而不能在一起,天知道他們忍得有多辛苦,想得有多煎熬。

豐鈺扶著安瀟瀟,替她揉了揉發麻的腿,到底不忍苛責什麼,低聲勸她:“你且先隨我去,明兒等你娘氣消些,再去與她服個軟。等崔大人上門提了親,你們大大方方的來往相處,莫給人捉了痛腳壞了名聲。”

安瀟瀟目光一凝,苦澀笑道:“提親?我娘怎可能答應?安錦傑天天在她跟前說崔寧壞話,我娘深信不疑的,她絕不可能叫我和崔寧在一起。嫂子,你不知道我娘有多固執。因著我爹早亡,我娘守了半輩子寡,我姐姐嫁了個文人,將來我必然也是同樣歸宿。她不喜人整日武槍弄棒打打殺殺的,崔寧這些年做過多少危險的事,她也知道不少。她不願我們走她舊路,隻希望我們過些安穩生活。”

頓了頓道:“我知道她也是心疼我。兄長要讓安錦傑從軍,她心裡一百個不甘願。可將來安錦傑前程如何,都在兄長手裡頭,她不好說什麼。我不一樣,我隻是個閨女,兄長不可能連我的婚事都插手,那畢竟是內宅中事。我娘對這件事不會鬆手的。”

豐鈺看了眼安錦南,想說那可不一定,安錦南回護崔寧的意思這般明顯,隻怕將來安二太太不得不讓步。可兩人已經鬨成這樣,再牽連下去豈不要把安二太太氣死?

不待豐鈺勸說,安瀟瀟就笑著道:“我已經想好了,我再不見他了。見了又如何?那人木頭似的,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張口就是‘姑娘屬下’,聽來煩死了。”臉上帶著笑,那笑卻未達眼底。嘴角有絲絲落寞的痕跡,似乎當真已經打定主意與崔寧斷了往來。

豐鈺扶著她出了來,安瀟瀟規規矩矩給安錦南行了禮,走出兩步似想起什麼一般,回身與侍婢彩蝶吩咐:“昨晚我將小青小綠放出去覓食了,待會兒記得替我把他們找回來。”

彩蝶哭喪著臉應了。

回頭安錦南去了外頭,豐鈺陪著安瀟瀟在屋裡說話。傍晚二太太那邊打發人來,命請侯夫人過去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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