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一寸寸降臨,周軍大營太多人夜不能寐。
帥帳內,禦醫們忙碌至深夜,最好的方子最好的藥材輪流往上堆,雍王的生息卻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薑禦醫...”最後的參湯已經灌不進去,禦醫們已然竭儘所能,胡禦醫看向薑禦醫,顫聲道:“照這個情況下去,雍王怕是...怕是連今夜也...”剩下大不敬的話被他咽進嘴裡,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薑禦醫看向木榻
這位曾經以手腕和軍功威震天下、以攝政王之尊統禦周國威儀四方的英武男人,此刻卻氣若遊絲的躺在那裡,被重箭洞穿的心口每一次些微起伏都伴隨著湧出來的血,染紅了紗布、染紅了床榻、一滴滴墜在地上,觸目驚心。
薑禦醫仰起頭,閉了閉眼,沙啞道:“再等一個時辰,就拔箭。”
沙漏自顧自的流瀉著,一個時辰慢的像是百年、又好似不過一瞬。
就在薑禦醫滿麵沉重的站起來那一刻,帳篷外一道黑影鬼魅般閃過,營帳內所有蠟燭一瞬全滅。
“誰!”“有刺客!”
禦醫們驚慌失措,守在帥帳外的親衛們瞬間衝進來,就在這一刻,一團火紅的光照亮整座帥帳,所有人愕然看去,就見他們重傷瀕死的雍王身上,憑空出現了一隻小小的雪狐。
比雪更無暇純淨的皮毛顏色,宛若踏火而行的四肢,六條蓬鬆柔韌的長尾如雀屏在它身後舒展搖晃。
它的眸色清亮如水,剔透而純淨,卻仿佛能直接看穿人心,讓一切陰暗和晦澀都無處遁形。
所有人都呆住了,人影雜亂的帥帳一瞬間寂靜無聲。
半響,才有人恍惚喃喃:“這就是...雪狐妖靈...嗎?”
如果真的有傳說中庇佑周國盛世的妖靈,那怕是也莫過於此了。
眾人還沉浸在驚駭中,就見那六尾雪狐抬起一隻前爪,輕輕按在雍王的心口。
—住手!
薑禦醫瞳孔一縮,幾乎要大叫出聲,卻震驚的看見那危險至極的傷口沒有因為它的動作血崩如注,恰恰相反,一直不斷湧出來的血反而就那麼凝固住。
薑禦醫不敢置信,他甚至大失儀態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信自己看見的不是幻覺。
緊接而來的,就是潮湧般的狂喜!
“雍王有救了,雍王有救了!”他眼中爆發出異光,甚至激動的跪在地上:“雪狐妖靈現身,就是來救雍王的!”
這一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所有人麵麵相覷,懷著忐忑又渴盼的心情,也跟著紛紛跪下。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雪狐緩緩搖了搖尾巴,他們隻覺得眼前一花,再定神卻愕然發現自己竟出現在營帳外。
“這...”“我怎麼...”“怎會這樣...”
薑禦醫看著染著盈盈紅光的帥帳,深吸一口氣。
現在隻盼,雪狐妖靈庇佑,真能帶來奇跡。
......
帥帳內,殷宸看著麵色蒼白如紙的魏元衡,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
“哎,你彆哭啊。”沒心沒肺的小傻子傷起情來還怪讓人難受的,規則立刻就有點慌:“死不了的,你放心,以後這種事兒多著...不是,我的意思是好救,過幾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殷宸快被這臭規則氣死了,吸著鼻子啞聲道:“怎麼救。”
要往日規則且得BB幾句呢,但它這次格外好說話,雖然說的內容很凶殘:“斷一條尾巴給他續命,九尾狐的尾巴是神藥,隻剩下半口氣兒都能救的那種。”
殷宸毫不猶豫的扯過一條尾巴,用牙齒狠狠咬斷!
骨肉分離、鮮血四濺,疼的殷宸表情扭曲一瞬,她焦急問:“然後呢?”
“拔箭,在拔箭的一瞬間把斷尾插.進他心口。”
殷宸抿抿唇,往前叼住暴露在半空中的半截重箭,一狠心用力往外拔,伴隨著一聲幾不可察的、痛苦的悶哼聲,男人熟悉的、腥甜的血噴了她滿臉,她迅速把斷尾塞.進他心口那駭人的血洞裡。
幾乎是瞬間,雪白的絨尾化為熒光融進血肉裡,近乎停搏的心臟重新開始脈動,血肉迅速生長、斷裂的骨骼在愈合。
看見這一幕,殷宸終於鬆一口氣。
她叼來紗布,輕輕覆蓋在他胸口,然後慢慢趴在他頸窩邊。
千裡奔襲,斷尾之痛,但在他身邊,她卻覺得這都不算什麼了。
她靜靜聽著他逐漸有起伏的呼吸,伸出軟綿綿的爪墊壓在他臉上,輕輕擦拭他臉上凝固的血汗。
八年過去,他已經從那個青蔥稚嫩的少年,變成挺拔英武的青年。
劍眉入鬢、眉目鋒利,昏睡中眉峰都緊緊皺著,像是懸在高堂的三尺青鋒,凜冽而威儀,幾讓人不敢直視。
殷宸看著他,肉墊一點點抹開他皺著的眉頭,身體慢慢蹭過去,在他臉側輕輕落下一吻。
這像是雪花一樣輕輕的一觸,卻讓一直安靜昏睡的男人一震。
他的指尖開始顫抖,呼吸漸漸急促,閉緊的眼皮微微翕動,像是拚命掙紮著要醒來。
殷宸一驚,怕他扯動傷口,愈發蹭在他頸窩,狐尾纏上他手臂:“我在呢,你彆急,我不走...”
她一遍遍在他耳邊呢喃,男人下意識握住一條絨絨的尾巴,像是得到了某種保證,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殷宸哽咽一聲。
好苦啊。
順應著規則,順應著人設,順應著位麵發展的脈絡,在天劫裡,唯獨不能順應自己的心。
可是再苦,也要堅持走下去。
她蜷縮著身體,趴在他身邊,像是交頸相纏的天鵝,相濡以沫、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