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裡德希, 上前來。”
女神向他伸出手, 纖白的掌心之上,仿佛蕩漾著陽光。
弗裡德希咽下喉中翻湧的情緒,在萬眾矚目之中站起來, 走到她麵前,注視她半響, 緩緩跪下。
“願聆聽聖女的教誨。”
女神微微俯身,他感受到一隻柔軟的手心貼在他頭頂。
“以光明□□義祝福你, 聖亞安的大帝。”
女神空靈而威嚴的聲音傳遍四方, 所有聖亞安的子民都激動地看著他們的君主得到神明的認可:“願你永遠正直, 英明,慈悲,寬厚,以光明的權柄,福澤西澤大陸。”
弗裡德希抬起頭,深深與她對視。
“謹遵您的教誨, 我的殿下。”他一字一句:“我將永遠忠於您,我願永遠沐浴您的聖光。”
信徒們爆發出狂熱的歡呼, 滔天的聲浪中,女神在溫柔地微笑。
從這一刻起, 所有人都會知道,聖亞安的大帝,弗裡德希.奧古都,是得到了神明寵愛與支持的神眷者。
奧古都六世的權柄與威望將攀上一個新的高峰, 他將正式成為神權庇佑下的第一世俗君主,淩駕於諸多帝國皇帝與種族首領之上。
高台下的異國使者們臉色都不好看,但在欣喜若狂的聖亞安臣民中,就仿佛大海中的幾塊殘石,無人在意,也激不起任何浪花。
女神低下頭,弗裡德希也正凝視著她,他眼中的滿足的歡喜與愛意毫不保留,赤誠坦蕩的讓她看見。
他也看見她柔和的臉龐,淡金色的眼睛比陽光更明亮美麗,讓他的心軟得不成樣子。
四目相對,他燦爛地衝她笑,碧色的眼睛帶鉤子般的一直撩她。
女神剛開始還肅著臉,但是被他鍥而不舍的撩撥著,也終於漸漸變了臉色,她警告般的輕輕橫了他一眼,然後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
又一個夜幕降臨,向來安靜的聖亞安帝宮中,卻漸漸有無數明亮絢爛的魔法燈點起來。
在鮮花鋪成的宮道上,華麗的馬車一架架駛來,在磅礴壯麗的帝宮正殿前停下,諸多帝國與異族的使者接連走下來。
他們穿著繁複高貴的禮服,挽著妝容精致的貴族夫人或少女們,伴隨著陣陣香風走進燈火輝煌的大殿裡。
奧古都王室曆來作風奢靡愛好享樂,曾斥巨資打造的帝宮正殿曾舉辦過無數名噪一時的盛宴。
隻是自弗裡德希大帝即位之後,一改往日作風,強調軍事、民生,這作為享樂標誌性的正殿也因此被荒廢了許久。
弗裡德希正在與西大陸的兩位帝國皇室使者交談,他舉著一杯紅酒,姿態閒適隨意,與之相對的兩位使者處事就顯得拘謹謙恭,甚至言語間已經有願意向聖亞安附庸的意思。
弗裡德希並不覺得奇怪,西大陸與北大陸都是異族占據優勢,與東、南大陸是人族為尊的狀況不大相同,他們的帝國並不足夠強盛,而相對的聖亞安又如日中天,儘快臣服於同為人族的聖亞安,反而能讓他們得到更多好處。
對此,弗裡德希欣然應允。
他的態度頗為和善,給的條件也與他曆來冷酷強硬的作風大不相同,兩位使者很是受寵若驚,表示回去就極力勸說君主與聖亞安促成好事。
弗裡德希微笑著點頭,兩位使者知道話題結束了,縱使再不舍也隻能按照規矩告退離開。
他們讓出的位置立刻被人占上,侍衛長安提利不得不往前幾步護在大帝側前方,態度謙和卻動作強硬地攔截住某些過於激動的貴客,當然還有一些彆有用心的嬌媚貴婦人們。
弗裡德希看著麵前一張張寫滿了各種欲求的笑臉,心裡漸漸升起不耐。
他抿一口紅酒,臉上掛著的笑容越來越虛偽寡淡,清晰讓周圍所有他的心腹都知道,陛下已經感到煩躁了。
於是幾位聖亞安的高官們也含笑走進來,分散麵前熱情的使者們。
安提利保持著微笑,心裡麵卻因為心思莫測的陛下而忐忑不安。
這時,他終於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往這邊蹭來,於是他借著簇擁的人影遮擋,隱秘且毫不猶豫伸手往前一推,正把躡手躡腳猶猶豫豫不知道是否該往前湊的喬恩侯爵推到陛下麵前。
然後他迅速收回手,攔住一位含羞帶怯的鄰國公主,低調深藏功與名。
喬恩侯爵:“......”
弗裡德希頓住腳,看著麵前踉蹌站穩一臉驚恐的喬恩侯爵微微挑眉,然後舉了舉酒杯:“你還好嗎,克魯夫?”
克魯夫心裡大罵著那個推了他的混蛋,卻隻能舉起酒杯,擠出無比快樂的表情,他誇張地讚賞著:“當然我的陛下,這是我參加過的最成功的宴會,沒有之一,您的光輝閃耀的令滿天繁星都失去了光彩。”
大帝淡淡地笑著,目光隨意劃過大殿裡熙熙攘攘的人群,伴隨著柔和的管弦樂聲,鼻尖傳來的那糅雜了各種濃麗或淺淡的香水味讓他的表情越來越虛薄冷淡。
他搖晃著酒杯,像是隨口一說:“但是人也太多了,不是嗎?讓人看得眼睛並不舒服。”
人家主動來拜見您,您卻還要嫌棄人家看得您頭暈,這是怎樣蠻橫不講理的暴君才能說得出來的話。
克魯夫心裡吐槽著,臉上卻恭謹應和:“您說得對,我的陛下,也許下一次我們可以對諸國提出要求,隻有各國君主與皇後才能出席帝宮的宴會,相信他們一定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他拙劣的笑話讓大帝哈哈笑起來,但是克魯夫從他眼中沒有看出任何笑意,隻有更加濃鬱的不耐與厭煩。
克魯夫心中發急,作為寵臣不能討得陛下滿意那實在是瀆職的大罪過,他的眼睛焦慮地四處亂轉,無意間瞟到舞池中正在舞動的客人們,心中一動。
“陛下。”
他壓低聲音:“今年是新年夜,人間最盛大的節日,您看,這裡是這麼熱鬨,所有人都是為了沐浴聖女殿下的恩賜而來,也許您可以邀請聖女殿下下來,讓諸多賓客們可以一起聆聽殿下的教誨。”
大帝眼中閃爍著異光,但很快又湮沒了,他淡淡說:“殿下不會下來的,她堅定地認為神權不該越過皇權直接統禦人間,她不願意與諸國皇室貴族有太多牽連,她也不喜歡這樣喧鬨的景象。”
果然啊,果然啊,說到底,陛下您就是嫌棄我們這些人礙著您與殿下在新年夜獨處了。
克魯夫時刻謹記自己作為寵臣的職責,他立刻說:“但是如果在這樣的日子裡,您對殿下毫無表示,那恐怕有損聖亞安在殿下與女神心中的地位,尊敬的殿下不免要懷疑我們對神明的忠誠與信仰程度。”
弗裡德希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定定看著他。
“所以我的陛下。”克魯夫一臉嚴肅地睜眼說瞎話:“作為您最忠實的臣子,我代表我們眾多聖亞安子民,請求您一定要向殿下表達我們衷心的慰問。”
“但是,克魯夫。”
弗裡德希很有些猶豫,他一下一下摩挲著酒杯,用為難又征詢的口吻:
“殿下之前還囑咐我,一定要好好接待眾多貴賓,要用最少的犧牲和戰爭完成西澤的統一,不能因為溝通不善而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如果我就這樣上去,殿下不免要責怪我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這...”
克魯夫在大帝陛下灼灼的注視下瘋狂頭腦風暴,他窮儘了此生的才學強行扯出來一個聽起來就不怎麼像樣的理由,他試探著說:
“也許在您剛才與諸位使者的交談中,您對於即將到來的進軍西大陸計劃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也許您迫不及待想征詢一下教廷的意見?如果有諸位光明大魔法師的幫助,我們可以更快的完成作戰計劃。”
大帝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
“你說得對,克魯夫,我就是這樣想的。”
他欣慰地拍了拍寵臣的肩膀,完全無視這位寵臣閣下勉強的笑容和額頭上一片的冷汗,他用歡快又雀躍的語氣理所當然地吩咐:
“那就請你們為我先接待貴賓們,告訴他們我有些急事要去做,如果有必須要見我的重要客人,你們可以請他們等待一段時間,比如明天早上。”
所以隻在宴會上出席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您,就打算把剩下的時間都留在莉亞宮中嘛...
克魯夫恭敬回答:“當然,我們會為您解除一切後顧之憂。”
最好您今晚就能哄騙得聖女殿下修成正果,這樣也就不用每天陰晴不定的折磨他們這些無辜可憐的臣子。
克魯夫默默看著大帝腳步輕快地離開大殿,他繁複華麗的披風袍角被晚風吹動,招搖豔麗的就像一頭求偶期的開屏孔雀,把自己華貴的尾羽揚得高高的、撲閃著翅膀巴巴湊到人家麵前,恨不得立刻就能誘惑得人家壓倒他好好寵幸。
哦,我的眾神,為什麼他們英明鐵血的大帝變成了這麼個模樣。
克魯夫眼見著大帝的背影消失,終於鬆了一口氣,隨即火冒三丈地轉過身,他要找出剛才那個陷害他的混蛋,他要在陛下麵前說儘那個混蛋的壞話,把他送到阿拉雪山上去和雪獸做朋友一起挖礦!
莉亞宮中,頂層的陽台窗戶大開,凜冽的寒風湧進來,卻瞬間就被房間裡溫暖的爐火衝散,隻餘下一股股清涼的晚風,拂過女神曳地的裙擺,上麵精美的暗紋似水波瀲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