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越像個長在船上的雕塑似的, 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沒有說話, 也沒有打招呼。
莉亞不認識這個男人, 盯著看了會兒, 發現男人似乎不是單純地在看他們所在的船,好像是在看船上的某個人似的。
片刻後,她偏頭看了看溫童, 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遲疑地問:“童, 你認識他嗎?”
溫童懶洋洋地靠著椅背, 麵不改色地吐出三個字:“不認識。”
莉亞點點頭,又往斜對麵看了眼, 見對方的仍然在看溫童,笑眯眯地說:“可能是,他想認識你。”
溫童笑了笑:“他想得美。”
莉亞附和地說:“你是很美。”
溫童:“……”
他想說自己不美,單純的帥。
轉念一想,帥也是美的一種。
他抬眼看向莉亞,對上外國友人又大又亮的眼睛, 把複雜的華國話咽了回去,緩緩說:“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帥哥罷了。”
聊了兩句,莉亞便去浮潛了。
溫童坐在椅子上,隨意地歪頭瞥了眼。
白越還在看他。
他指尖頓了頓,琢磨著白越敢這麼光明正大的露麵,來看他,應該是知道陸匪不在附近,或者短時間內不會出現。
這也就是說, 白越的人已經混入了陸匪內部,以至於他能知道消息。
陸匪不會過來,白越這會兒又過不來。
溫童忍不住笑出了聲,給孟信瑞發了消息,喊他上線打遊戲。
打了兩個小時,直到孟信瑞被爸媽喊去乾活,溫童才抬了抬頭。
斜對麵的船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白越應該是有事離開了。
他收回視線,走進船艙倒水。
剛走到飲水機前,一個寸頭的東南亞男人走了過來,擦肩而過時,用力地撞了下他的肩膀。
溫童被撞得微微一晃,剛拿起來的一次性杯子掉落到地上。
“Sorry,對不起。”寸頭男連忙道歉。
溫童:“沒事。”
他想去撿掉到地上的杯子,寸頭男的動作比他更快,撿起杯子塞進他手裡,笑著再次道歉:“對不起。”
說著,還輕輕地抬了下杯底。
感受到他的動作,溫童低頭,目光一頓。
一次性杯裡多了個紙團。
他朝著寸頭男扯了下唇角,點點頭。
寸頭男笑了笑,不再多說多做什麼,直接走出船艙。
溫童拿著紙杯,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其他人。
船上的遊客更在意風景與浮潛,沒有人在意他這邊的小插曲。
他屈了屈手指,拿出紙團,藏到掌心,又重新拿了隻一次性杯子,喝了杯水,才慢慢悠悠地走向洗手間。
關門,上鎖,打開紙團。
這張紙是從某本旅遊手冊上撕下來的地圖的一部分。
其中一個浮潛點的岸邊被人用紅筆圈了出來。
邊上寫了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明早九點——老公。】
看到最後備注的兩個字,溫童嘴角抽了抽。
很明顯是陸匪寫的。
他又仔細地看了看陸匪安排的地點,是他第一天浮潛的那個地點附近,離他酒店不遠。
溫童甚至都能想象出來陸匪揚著眉,唇角輕扯,那種囂張桀驁的神態。
仿佛在說“老子就是要把人從謝由眼皮底下帶走”。
溫童把紙條收收起來,走出廁所。
…………
沒過多久,浮潛結束,船往回開。
溫童回酒店後,第一件事是去沙灘邊拿椰子。
大概是白越囑咐過了,今天守在椰子車旁的人一直是白越的人。
溫童拿了椰子,把陸匪給自己的紙條直接塞給對方,徑直離開。
回到海上小屋的時候,謝由正在客廳打電話,似乎是在定菜。
溫童聽他報了幾個菜,末了說了句:“嗯,除夕當天送過來。”
溫童腳步頓了頓,猶豫片刻,沒有回臥室。
他坐到桌邊,拿出背包裡剩下幾張空白明信片,當著謝由的麵寫。
他需要讓謝由知道孟信瑞會收到明信片,更不會因此打擾孟哥。
早上已經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溫童咬著筆杆,一時間不知道該寫什麼。
沉思良久,乾巴巴地寫了兩句介紹大溪地風景的話。
謝由掛掉電話,瞥了眼:“準備給孟信瑞麼?”
溫童點頭,實話實說:“還有其他舍友。”
“寄到學校好了,到時候也差不多開學了。”
他在明信片末尾畫了個笑臉,寫了句不要太想我,潦草結束。
溫童放下筆,起身道:“我去前台讓他們幫我寄。”
謝由盯著他看了兩眼,慢條斯理地說:“我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拿。”
“不用,”溫童直接往外走,“我還要去給孟哥買禮物。”
今晚再不買,就沒時間了。
謝由望著他輕快的腳步,視線在他手上的明信片打了個轉兒,微微眯起眼睛。
“我也去。”
溫童腳步一頓,偏頭看他,眼裡有些排斥:“你去乾嘛?”
謝由:“我可以當翻譯。”
溫童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
說實話,他還挺需要一個翻譯的。
出門路過酒店大堂,溫童先把明信片交給了前台,猶豫地問:“什麼時候能寄啊?”
前台小姐笑道:“明天有員工會去郵局。”
溫童應了聲,心想,這個員工說不定還是莉亞。
“走了,去買禮物。”
大溪地盛產黑珍珠,島上邊上有很多專賣黑珍珠的商店。
溫童惦記著孟信瑞想要的是特產,不假思索地直奔黑珍珠商店。
看了兩三家,溫童才挑中一條適合孟信瑞的手繩。
純黑編繩鑲嵌著兩三顆黑珍珠,簡單大方。
挑完這一條,溫童又買了三條款式更簡單的手繩。
謝由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三條是給誰的:“每個舍友都有份麼?”
溫童點頭。
謝由:“孟信瑞有兩份禮物?”
“是啊,”溫童應了聲,理所當然地說,“之前美國的禮物忘了,得給他補上。”
“哦對了,順便給孟阿姨也買點,前幾年經常給我們送年貨來著。”
他一邊說一邊走向女性飾品的區域,給孟阿姨挑了串漂亮的項鏈,想了想,順便給莉亞買了個嵌有珍珠的簡單戒指。
“好了,買單。”
全部東西加起來近十萬人民幣,溫童算了算自己的餘額。
不算謝由給他的錢,他自己的私房錢差不多就這個數,正好。
他正要付錢,謝由拿出一張卡遞給導購員。
溫童皺眉:“我自己付,我給朋友買的禮物,為什麼要花你的錢。”
謝由:“因為這裡不能用支付寶。”
溫童:“……”
他看了眼收銀台,還真沒有支付寶的選項。
他乾巴巴地說了句:“那我直接轉你卡裡。”
謝由嗯了聲,心裡顧慮增深,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
沒有緊張、心虛等等情緒,非要說的有什麼的話,隻有輕快隨性。
看起來沒有秘密籌謀,但為什麼突然和他分的這麼清楚?
像是在……處理什麼似的。
“先生,您的東西好了。”導購喊了聲,將袋子遞給他。
謝由回過神,見她把所有東西都裝到了一個袋子裡,抿了抿唇,按照溫童準備送禮的人,讓她重新分類裝袋。
說完,又用中文和溫童解釋了句。
溫童哦了聲,對他說:“對了,那個戒指單獨一個小袋子。”
謝由:“戒指是給誰的?”
溫童實話實說:“給莉亞的。”
謝由眉心微皺:“莉亞?”
“是啊。”溫童心想,要不是莉亞,他可能還在鑽牛角尖,被你折騰得團團轉呢。
可不得買個禮物謝謝人家麼。
他掀起眼皮看著謝由,沒有說話。
謝由收斂眼底的不悅,語氣微低,似是有些委屈:“莉亞都有,我的呢?”
溫童挑眉:“你也想要?”
謝由坦誠地點頭:“想。”
“很想。”
溫童瞥見導遊將東西都放進了袋子,伸手接過,笑眯眯地對謝由說:“等著吧。”
“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話音落地,他大步離開商店。
謝由站在原地,看著他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清晰的身形變得有些朦朧。
眼皮跳了跳,心裡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立馬抬腳跟了上去,時刻關注著少年的一言一行。
離開商店後便直接回了酒店,溫童甚至都沒有親手把禮物交給莉亞,而是給了酒店前台,托她轉交。
沒有去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也沒有和彆人閒聊,直接回臥室休息。
謝由站在一片漆黑的客廳裡,看著少年臥室的燈光亮起熄滅,瞳色漸深。
他撥通淩西的電話,緩緩說:“去查一下陸匪和白越,儘快。”
淩西應道:“是。”
謝由抿了抿唇,緩緩吐出一口氣:
良久,他輕聲道:“淩西,我有點心慌。”
總感覺要發生什麼事了,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平靜到令他不安。
淩西遲疑地問:“那我現在帶您去醫院?”
謝由:“……”
…………
溫童這一夜睡了好覺,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我去浮潛了。”
清亮的嗓音帶著些許欣喜。
謝由抬眼看他,溫童正在門口換鞋,唇角微微翹著,顯然是很期待今天的浮潛。
這幾天放鬆下來,少年的狀態比剛到的時候肉眼可見的好轉。
偶爾也會主動和他聊天。
“我和你一起”五個字在舌尖轉了轉,又被謝由壓了回去。
他答應過溫童不去打擾浮潛,況且快過年了。
他更不希望溫童過年都不開心。
幾句話在嘴裡翻來覆去,最終變成平日裡常說的一句:“嗯,玩的愉快。”
“好。”溫童腳步微頓,大步走出去。